到了深夜,不知不觉下起雪来,飘飘扬扬,在月光中仿如梦幻。
两个卫兵缩着身子,各自挤在角落里一动不动。冻得狠了,便恶狠狠骂上两句。
突然,房子里面传出动静来,好似有人在里面走动。一个卫兵站起身子,上前高声道:“深更半夜的时候,还不睡觉,你们想惹事不成?爷爷一刀,便要了你的狗命!”
里面一个男人沉声道:“肚子有些不适,烦请开了门,出去屙一泡。这么多人在屋里,总不能拉在里面,那就没法待了。”
卫兵道:“煞是多事!忍一忍,天亮了再说!”
里面的人道:“实在忍不了,爷爷开恩!”
卫兵口里骂着,寒风夹着雪花吹在身上,滋味难挨。骂了几句,见里面的人一直说忍不住,便上前开了门。口中道:“你到那边树下,我这里看着!不要起歪心思,这样天气,你跑不了的!”
里面的人满口答应。等开了门,从里面出来,看着卫兵道:“爷爷本来就没想逃!已经降了,你们却在我的寨子里面胡作非为,强抢民财,奸人,如何忍得!”
那卫兵吃了一惊,刚要大喊,却被里面出来的人一脚踹倒在地。不等反应过来,一只大脚踩在脖子上。只是一用力,便踩断脖子,就此丢了性命。
旁边的卫兵惊醒,扭过头来,见一个大汉向自己来,急忙摸身边的火枪。却不想冰冷刺骨,加上自己慌乱,把立在墙边的火枪碰倒了。又去抽腰间的刺刀,不等抽出来,那人就到了跟前,一拳打在卫兵的肚子上面。看卫兵弯起身子,出来的人抽出他的刺刀,一刀插在了他的脖子上。
倾刻间杀了两人,那人拿了火枪,回到房子门口,沉声道:“我是寨主昌移元智,现已杀了两个宋军卫兵。这样天气,青岗峡又在党项南缘,逃无可逃。依这些宋军作为,我们无非是一死。既然死,不如奋起一搏!愿意跟我起事的,站出来。不愿的,随你们做什么,不要碍我的事!”
房里的党项俘虏都已经被冻得半死,见此情景,当下就有三十余人站了出来。
昌移元智冷笑一声,对其余人道:“你们不愿吗?现在天降大雪,想逃也无处可逃。由这里一路向北,全是宋人军兵,躲也躲不过去。既然如此——”
昌移元智做寨主时,就是个狠人物,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剩下的二十余人听他话里不对,急忙都高声道:“一切听凭寨主的吩咐!这些宋军不当人子,我们不如反了他们!”
昌移元智回转身,看着漫天的雪花,沉声道:“这里两把刺刀,你们再去寻些枯枝。那边寨厅里住的是宋军将领,两侧厢房里是军兵。我们一起杀进去,乘他们水备,一定成事!”
说完,点了自己平日最可靠的亲信随在身边,手中捏了一把刺刀,先向寨厅杀去。
宋军进攻青岗峡本来很顺利,这里已经是一座孤城,里面军兵不多,宋军又有武器优势,没什么战斗就投降了。这一种宋军行动虽然慢,一路上却没有遇到过什么激烈的战斗,将兵和士卒习以为常。进了寨子之后,把里面的财物抢劫一空,把俘虏关起来,只等南边环庆路的人交接。晚上饮了庆功酒,各自选了房子,倒头就睡。正是冬天的时候,旁边有火烤着,睡得正死。就连布置的卫兵,也早早睡了过去。
昌移元智带人到了寨厅的前面,见两个卫兵各缩在角落,正睡得香甜。啐一口:“直娘贼,这些厮鸟倒是好造化!浑身酒气,不知喝了多少!”
说完,与身边的亲信举起刺刀,把两个卫兵刺死了。同样拿了他们的刺刀,冲进了寨厅。
在另一边,出来的党项士卒冲到厢房门口,把已经睡着的卫兵按住,一起上去乱打。又有人生起了火来,把门口堵住,就把厢房点着。
只是不多的时间,寨子里就乱作一团,火光四起。宋军被堵在屋子里,拼命向外跑,被外面的党项人截住,拼命厮杀。没有列阵,没了来攻时的气势,火枪也来不及使用,宋军被党项军兵死死压住。
昌移元智带人杀进寨厅,看了厅里还点着的火堆,把睡在火堆边的几个士卒杀了。让别的人拿了刺刀,直向后寨冲去。卜胜攻入寨子后,没有仔细布置,抢了钱财,让各人找地方住。自己和几个将领占了寨里的后厅,让士卒布置好了,抱了昌移元智的老婆正在睡觉。
听到外面吵闹,卜胜猛地从床上蹦起来,厉声道:“哪个生事?斩了前来见我!”
正在这时,一个亲兵猛地推门进来,大喊:“指使,党项战俘不知怎么逃了出来,正在外面杀人放火!军兵没有准备,被杀个措手不及。乘他们还未进来,还是快逃吧!”
卜胜听了一时愣住,竟没明白亲兵的意思,站在那里不动。
亲兵不再多说,上前拉住卜胜,口中道:“党项战俘已经反了!再不快逃,失了性命!”
卜胜猛地明白过来,感到身上寒冷,对亲兵道:“你且出门,等我穿了衣服,马上就来!”
说完,到了床头穿衣。转身看闲上的妇人,正死死地盯着自己,目光中满是怨毒。穿好衣服,卜胜看着妇人,厉声道:“看你的样子,心中甚是不满。既然如此,那便去地府吧!”
抽出腰刀,一刀砍了妇人的脑袋,拽开房门出去。
五个士卒和常强、叶简正等在外面,见到卜胜出来,急忙道:“指使,看守党项人的卫士不知出了什么事,被他们杀了,党项人突然出来。外面厢房已经被烧,里面士卒乘乱不知被杀多少。党项人抢了刀枪,正在到处杀我们的人。怎么办?”
卜胜杀气腾腾地说道:“已经胜了他们一次,再胜一次又如何!你们随我出去,砍了这些厮鸟的脑袋,让他们知道厉害!战俘不足百人,能够翻出多大浪来!”
叶简道:“指使,这些党项人半夜突然发难,睡梦里不知多少人被杀。现在外面,到底还有我们多少人可是说不好。现在他们围住寨厅,正要冲进来呢!”
常强道:“事出突然,我们只怕不能阻挡了,不如想想怎么逃出去。”
卜胜的脑袋慢慢清醒过来,问道:“寨里闹得这么大,怎么没有听见枪响?党项人天大的本事,也不能把我们的人全杀光!”
一个士卒道:“小的适才出去看过,党项人把厢房的门堵了,点起火来。他们的军械我们不要,只是堆在院子里,被他们找到了……”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喊杀声,已经非常近了。寨厅是寨子的核心,前门有防守功能,在里面的亲兵可以抵挡一阵。不过等党项人把厢房的军兵杀散,无论如何都是挡不住的。
卜胜面色孙沉,想了一下,道:“既是大势已去,守在这里没有任何益处。听声音,党项人都聚在前门,我们便乘其不备,开了后门先出去。等到了清远寨,借了军兵,回来找他们算账!”
几个人听了一起叫好,不管前边守门的人,到了后门,一声喊冲了出去。白天破寨的时候,寨墙被宋军轰塌了不少,党项人今夜临时起意,组织的不好,被卜胜等人抓住机会,逃出了寨去。
此时雪慢慢大了,出了寨子,卜胜带着几人,只管沿着青岗峡一路向北而去。党项人没有追出寨来,路虽不好走,胜在安全。
卜胜逃走之后,前面守寨厅的人见事不好,一声喊,各自散了。有的逃出寨子,有的被党项人抓住做了俘虏。一时间寨子里既有重新武装起来的党项人,也有没头苍蝇一样的党项人。
昌移元智带着人进了后厅,直冲进寨主的卧房里。里面炉火烧得正旺,床上躲着的,是已经气绝的自己妻子。大步上前,握住妻子的手,一时间悲从中来,蹲在地上。
也不知道乱了多久,寨子里终于平静下来。小头目浪讹达旺到了寨主卧房,见昌移元智正跪在妻子床前,面沉似水。叉手禀报道:“寨主,幸天所佑,我们夺回了寨子。俘虏了宋军十八人,厢房里不知道烧死了多少,其余的都逃走不见了。”
昌移元智点头,站起身来道:“这处寨子已经废了。北边韦州被宋军攻破,我们虽然夺回寨子,没有援军,宋军还会来攻,无论如何守不住的。速带人去看宋军遗留的枪炮,收拾了,我们出寨。”
浪讹达旺道:“寨主,出了寨子我们去哪里?向北去,全是宋军官兵,向南是宋朝环庆路,俱都是死地。惟有向东北方越过山岭,向盐州去,才是一条生路。”
昌移元智道:“现在冬天,瀚海哪里是那么容易去的地方?我们先到山里,抢些食物,与宋军拼杀一阵,再去盐州。宋军要北去攻灵州,这一带必然不会有大军,奈何不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