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边郡大地上,持戒人的行动力是异常惊人的。
上千公里的距离,对持戒人而言也只是瞬息而至。
这是辉煌谷在边郡的特权,凭着这份特权,辉煌谷的意志可以瞬间降临在边郡的每一个角落。持戒人也是因此才能在第一时间响应追猎队的求援,出现在白骁身边。
可惜这一次火线救援,却成为她生平耻辱之一……带着一丝懊恼以及更强烈的怀疑感,持戒人以最快的速度回归辉煌谷。
上一刻,她还在虞山城外的戈壁上,下一刻她已经踏上了辉煌谷的金色土地。
因为刚刚才上演了一出自杀的好戏,她沿途也不多耽搁,身形一阵闪烁便直奔辉煌谷的核心建筑守望台而去。
这座位于辉煌谷正中央的高台就如同一朵巨大的向日葵,顶端一座浑圆的金盘微微倾斜,永远正对着炽烈的阳光。
辉煌谷的辉煌二字,正是从阳光普照而来。
而高台的金盘上,一位穿着淡金色长衫的老人,仰躺在一张布满荆棘的王座上,仰望着头顶耀眼的日光,对于身后快步走来的持戒人似是毫无所觉。
持戒人也不客气,来到老人面前,一把摘掉他的墨镜。
顿时强光入眼,惊得那老人午睡破灭,一阵手足无措。
“怎么了怎么了?!”
持戒人又毫不客气将垂死的裁决人丢到他面前:“睁大眼睛看看吧。”
守望人花了几秒钟,才从美梦惊醒的痛苦中挣扎出来,抬头看了眼一脸淡漠的持戒人,金色的瞳孔中显示出一丝无奈。
三个持戒人中,就数她最没大没小,完全不懂得对守望人给予应有的尊重。
不过,这也是无可奈何。
毕竟是他这个做父亲的,没能把她从小管教好。
“别看我,看他。”持戒人很不耐烦地踢了一脚荆棘王座,顿时让这个拥有上千年历史的文物震颤不休。
守望人无可奈何地低下头,观察起了那宛如尸体的裁决人。
金色的瞳孔下,一切鬼祟都无从遁形。
然而就在守望人目光落下的瞬间,那裁决人忽然化作一团飞灰,随风消散了。
持戒人惊讶不已,解释道:“可不是我出手太重哦。”
守望人没有理会,那双金色的瞳孔明显比女儿看出了更多的东西。
虽然裁决人的尸骨已经烟消云散,但在空气中,守望人却隐隐看到了一丝脉络。
他伸出手,抓住了那无形的脉络,将其强行拖拽到自己面前,金色的瞳孔收束起来,化作细长的纺锤形状,将所有无用的信息都过滤开去。于是沿着这条脉络,他就看到了裁决人死前的所有画面。
一切都是倒叙进行。
被持戒人以戒律赐予穿心之痛参与持戒人与白骁的一场恶战与白骁交手,先下杀手却惨遭反杀见面前对手下作战术安排,却忽然要求大家做好杀人的准备与多名裁决人商讨行动计划,接下了追猎任务……
至此,画面就变得极其模糊。
守望人闭上眼睛,问道:“调查过枭了吗?”
“你派去的行动组长?”持戒人说道,“没有,但感觉和他也没什么关系,那个人是一贯的口头激进派,实际做事很有分寸,出问题的是他。”
持戒人伸手向前,指向那团业已消散的飞灰。
“我看过他的履历,行动谨慎保守,属于裁决人中的圆滑派,枭派此人去追猎,本意其实已经是避免和白骁发生直接的激烈冲突,之前的行动方案也很克制,是他临阵变卦,才有了后面的事。”
守望人依然紧闭着双眼,试图从那暗淡纤细的脉络中继续追溯下去,却始终不得要领。
“要不要我把他的档案再拿来看看?”
守望人摇了摇头。
辉煌谷的每一名执行部队成员,都在谷中留下过非常详尽的个人档案,其中包括了魔能刻印、神通刻印等重要信息,以守望人的能力,完全可以凭此回溯他的完整一生。
然而想也知道,异变一定是发生在他外出行动以后,否则在辉煌谷守望人的视线之内,他早就被察觉出来,不会等到真的酿出大祸。
过了很久,当持戒人已经有些不耐烦,开始频频用脚踢荆棘王座的时候,守望人终于长出了一口气,伸出褶皱、瘦削的右手臂,向前凭空一握。
而后摊开手掌,只见一片枯黄的树叶在掌心里晃了一晃,便碎裂成无数灰烬。
持戒人愣了好久:“长生树?怎么会是它们?”
守望人则面色阴沉起来:“这死而不僵之物,居然又要在边郡兴风作浪……”
持戒人心中顿生好奇心,问道:“死而不僵?这组织很有历史?”
“你先不用考虑那么多……”守望人说完,硬顶着女儿释放出的锐利目光,下命令道,“先去虞山城,召回所有执行部队,中止一切行动。”
持戒人闻言轻轻点头,这也是她的想法。
但接下来就超出所料了。
“然后包括你在内,所有人听从枭的指挥。”
“等等!”持戒人立刻提出反驳,“我是持戒人,他只是个资深裁决人,凭什么我听他的!?”
守望人说道:“因为有我的授权,虞山城的行动,枭可以代表我的意志。”
“我呢!?为什么我就不行?你若是觉得信不过我,当初又何必提拔我作持戒人?!”
守望人沉默了片刻,说道:“当枭也出现异常的时候,你要成为最后一道安全锁。”
持戒人立刻安静了下去。
“你连枭都信不过了?”
“事态反常,现在没有任何……”
守望人的话音未落,忽然天边一道异光降落金盘,守望人的瞳孔瞬间散开,将光芒的每一个细节都尽收眼底。
“还是慢了一步。”
持戒人问道:“出什么事了?”
“虞山城,对方下手还是快了一步……你现在尽快赶过去。”顿了顿,守望人又说道,“现在,你拥有我授予的最高权限,可以自由处置现场的一切情况和一切人员。”
听到这句话,持戒人忽然感到后背有些发冷。
授权给我?由我现场处置?事态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
与此同时,在虞山城的一座山涧茶楼中,高风华一边亲手沏泡边郡赫赫有名的苦岩茶,一边为茶桌旁的年轻小朋友们介绍这间茶楼的历史。
“这虞山城从建成的那一刻就是个缺水的城市,虽然山下就有绿洲,山间也有清泉,还可以汲取地下水,但也禁不起几十万人的每日消耗,后来多亏几位魔道大师,耗费几十年时间整理地脉,令虞山城的地下水源丰富了百倍,这才有了山中的绿荫和清泉,这座茶楼也是在这个基础上建立起来的。而这茶楼其他地方倒还平平无奇,无论是山涧泉水,还是茶楼自种的茶树,在虞山城都不算最为绝佳,唯独这乱中取静的工夫,却让人不得不服。虞山城是座喧嚣吵闹,一刻不停的城市,寻常人想求清静,要一路跑到城外山脚下去建庄园,但这茶楼就在山中,却因特殊的地貌和茶楼主人的神通布置,使得入楼以后的茶客们仿佛消失在繁华世界。外面的人甚至感应不到他们的存在,所以这里一直都是很多大人物们密谈的地方。”
话说完,茶水也沏泡完成,高风华将茶水分作四杯,逐一奉上。
高远和左青穗连忙称谢,然后入口轻品,只觉苦涩中回味无穷,反甘从舌根处一路延伸,穿透了肉身的局限,直抵魔识。
魔道大师的茶艺,自然不局限于凡间,高远品过一口,连忙称赞:“六叔你的手艺可比平大师也丝毫不逊色了!这苦岩茶竟有堪比迷离羽的奇效!”
一边说,高远一边忍不住用余光去瞥高蓉。
蓉姐喝茶的样子还是那么美不胜收……
高风华闻言则是淡然一笑:“你再怎么奉承,我也没第二杯给你了。”
顿了顿,他又说道:“毕竟有客人来访,总要给他也备好茶水。”
话音未落,茶室外就传来脚步声,敲门声,以及一个清冷的男子声音。
“风华先生,在下辉煌谷‘枭’,有要事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