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阳朝着她准备的这些包袱扫了半圈,凝眸思索着。
该准备的,她应该都准备了啊。
迎上舞阳狐疑的眼神,涵星绷不住小脸,忍不住笑了出来。
“四皇妹,你逗本宫?”舞阳扬了扬眉,一副“她要跟涵星不客气”的样子。
“大皇姐,不开玩笑,说真的……”涵星好不容易才憋住笑,连忙道,“你是不是没给大姐夫求一道平安符?”
舞阳怔了怔,她还真是忘了求平安符了。
“来人,快备马车!”
舞阳连忙吩咐了下去,这下,涵星得意坏了,对着端木绯抛了一个得意洋洋的眼神,仿佛在说,瞧,还是自己考虑周到吧。
端木绯十分配合地给涵星鼓掌。
三人一向不讲究,说出门,就即刻匆匆出门了,一起去了趟皇觉寺求了平安符,在正午前又匆匆回来了。
朱轮车一进简王府,就有一个婆子来禀说:“殿下,平津伯府的太夫人和二夫人来了,现在在太妃那里。”
自打先简王君霁过世后,太妃毕氏就避居到东路的信芳堂。
舞阳皱了皱眉,她吩咐过不许平津伯府的人再进门的。
那婆子似乎看出舞阳的不悦,又补充道:“是太妃让她们进府的。”
舞阳眸光一闪,抚了抚衣袖道:“四皇妹,绯妹妹,你们陪本宫去给母妃请个安吧。”
涵星和端木绯自然是从善如流地应了,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兴致勃勃。
于是,三人就一起去了毕太妃住的信芳堂。
舞阳熟门熟路地穿梭在九曲十八弯的回廊与草木繁茂的院落之间,没一盏茶功夫,就到了信芳堂。
她们才走到檐下,就听到东次间的方向传来一个耳熟的女音,尖锐而又傲慢:
“太妃,我早就与你说了吧,给阿然纳个侧妃,留个香火才是当前的紧要事,这下可好了,阿然马上要出征了,这君家都还没个后呢!简王府要是绝了嗣,你可就是君家的罪人!”
端木绯眉心微蹙,一下子就听出了这是那位毕太夫人的声音。
涵星噘了噘小嘴,也不太痛快,轻声嘀咕道:“什么意思?这是在咒大姐夫有去无回吗?”
守在檐下的丫鬟本来要给她们行礼,被舞阳抬手阻止,示意她噤声。
屋里的毕太夫人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太妃,不是我说风凉话!你上次要是早早地应下我家珠姐儿和阿然的亲事不就好了?”
“现在多了个公主儿媳,这公主可是要供起来的,你看看长庆长公主的德行就知道了!哎,以后可有你受罪的日子了。”
涵星的挑了挑柳眉,眸色微凝。哼,这个毕太夫人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说得好像简王太妃在受大皇姐的气一样……而且连自己也被她给骂进去了!
涵星气得脸颊都鼓了起来,要不是这里是舞阳的地盘,她现在就冲进去,跟毕太夫人理论了。
涵星扯了扯舞阳的袖子,意思是,大皇姐,你可不能太便宜这毕太夫人了!
舞阳拍拍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嘴角勾出一抹冷笑。
这时,门帘的另一侧传来毕氏淡淡的声音:“母亲,你可知我为什么让你和弟妹进来?”
毕太夫人发出一声高傲的轻笑,不答反问:“太妃,你想要替阿然纳我们家的珠姐儿,王府总得有所表示吧?”
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高高在上的施恩感。
屋子里静了一息,然后毕氏不紧不慢的声音再次响起:“我放你们进来……是为了打你们出去。”
“来人,把她们两个打出去!”
毕氏云淡风轻地说着,仿佛在说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
舞阳本来要提着裙裾进屋,闻言,脚下的步子又停住了。
涵星和端木绯也跟着停下来,再次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一次,她们猜到了开头,显然没猜到过程和结尾。
舞阳静静地望向了通往东次间的门帘,风一吹,那道门帘发出簌簌的声音。
门帘后的毕太夫人气得脸色铁青,整个人蹭地都站了起来,抬手指着罗汉床上的毕氏,手指微颤,“你……你……”
毕二夫人刘氏连忙给婆母顺气,在一旁帮腔道:“大姑奶奶,你怎么能这么对母亲说话!”
毕太夫人稍稍缓过一口气,咬牙道:“毕琬琰,我可是你的长辈,你就是这么对长辈说话的吗?”
“你要赶我出门?!你这不孝女,你就不怕被人戳脊梁骨吗?!”
毕太夫人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声音中带着颤音,尖锐得简直要掀翻屋顶了。
孀居的毕氏打扮得还是十分素雅,不着半点钗环,脸颊削瘦,但是她的眼神却比之前更沉静了,除了一丝化不开的忧伤外,还多了坚韧。
“母亲想做什么尽管去做,去族里告状也罢,去外面闹也好……”毕氏定定地看着毕太夫人,慢慢地捻动着手里的佛珠,声音没有一丝起伏,“或者,让王爷休了我如何?”
毕太夫人和刘氏皆是哑然,脸色更难看了。
毕氏如今都是太妃了,君霁也都死了,谁能休她啊?!除非她与人私通,还被人抓了个正着,否则就是皇帝皇后也不能无缘无故地除了她的诰命!
四个膀大腰圆的婆子一拥而入,手里还拿着板子,气势汹汹地朝毕太夫人婆媳俩逼近,脸上都是皮笑肉不笑的。
毕氏停下了手里的佛珠,抬手指向了毕太夫人和刘氏。
这一次,她只给一个字:
“打!”
她忍毕家人很久了,之前顾及着王爷的葬礼不想闹出事来,让王爷在地下也不得安宁。
现在就无需再忍了。
今天让她们进府,就是为了打个痛快。
今后毕家人再敢踏进这个门,来一次打一次!
太妃放了话,四个婆子当然就不客气,再说了,她们这些王府的下人也早就看毕家人不顺眼了,每次来府里都没好事。
婆子们高高地挥起手里的板子,直接打了下去。
“啪!”
厚板子打在皮肉上的声音结结实实,一板子打在背上,一板子打在臀部上,一板子对着肩膀……
毕太夫人和刘氏痛得失声叫了出来,“啊”、“哎呦”的痛呼声此起彼伏。
毕太夫人的嬷嬷连忙去护着主子,也被打了好几板子,毕太夫人气得头顶都要冒烟了,骂道:“好你个毕琬琰,我回去就告诉伯爷,非要让……哎呦!”
“啪、啪、啪……”
又是好几板子乱棍带下,一点也不留情,而且,还越大越重。
刘氏抱头乱窜,嘴里痛呼着:“母亲,我……我们走吧……哎呦!”
东次间里,一片鸡飞狗跳。
外面的屋檐下,涵星笑得前俯后仰。
舞阳也是唇角带笑,低声道:“四皇妹,绯妹妹,我们走吧。”说着,她转过了身,显然是不打算进屋了。
涵星一头雾水,她本来还想进去看热闹了。
端木绯了然地笑了,挽起涵星的胳膊也往回走。
其实舞阳特意往信芳堂跑这一趟,不过是担心太妃吃亏罢了。
既然太妃吃不了亏,舞阳自然不用多事,不如让太妃立一立威,也免得外头那些没分寸的人再跑来简王府叫嚣,自以为能指点江山。
在毕家那对婆媳的阵阵惨叫中,端木绯三人离开了信芳堂,又返回舞阳的院子。
舞阳的大宫女青枫一向能干,立刻就笑着迎上来,请示舞阳要不要摆膳。
舞阳做了个手势,示意青枫去摆膳吧,歉然道:“四皇妹,绯妹妹,本宫这里膳食清淡,今日只能委屈你们了。”
她这句话并非是客气话,简王府要为君霁守孝三年,这三年要吃素,也不能喝酒。
涵星俏皮地一笑,“大皇姐,你就别客气了。本宫知道的,母后送了王御厨给你当陪嫁,王御厨一向擅长做素食。”她说着转头对着端木绯道,“绯妹妹,你可以一定要试试,王御厨的手艺啊,能把素食做出肉味来。”
这句话端木绯是信的,她曾经因为身子不好,常年是以素食为主,进宫探望舞阳时,也常吃这位王御厨做的菜,做素食的手艺确实是一绝。
她笑眯眯地说道:“我听说过,这位王御厨有一道拿手好菜,名叫‘罗汉菜’,还是他年轻时一位僧人教他的,取黄花菜、木耳、笋、香菇、豆腐等十八样干鲜菜,寓意十八罗汉,鲜香味美……”
她们一边聊着素菜,一边入了席,这才刚提筷就箸,就有丫鬟气喘吁吁地来禀说:“殿下,王爷回来了。”
君然回来了。
于是,她们才提起的筷子就又放下了,打算等君然过来一起吃。
来的不仅仅是君然而已,还有另一道熟悉挺拔的身影:
“蓁蓁!”
封炎三步并作两步地朝端木绯走来,步履轻快,凤眸灼灼生辉,眼里根本就看不到其他人。
涵星默默地看看舞阳和君然,又默默地看看封炎和端木绯,忽然就觉得自己很多余,心道:早知道她就把攸表哥也拉来了。
君然摇着折扇,笑吟吟地说道:“正好我和阿炎还没用过午膳呢。”
端木绯上次见君然,是舞阳出嫁那日,远远地瞧上了一眼新郎官,那时候君然虽然穿着大红新郎袍,也掩不住他形容间的憔悴与疲惫,半个月不见,君然看来与之前迥然不同,气宇轩昂,神采飞扬。
北境是君然心之所系。端木绯眼帘半垂,眸子里掠过一道流光,笑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封炎深以为然地盯着她,觉得自己今天的运气真是太好了。
“可不就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君凌汐笑吟吟的声音自院子口传来,人未到声先到。
多了三人后,屋子里一下子就热闹了不少。
“大家一起坐下吧。”舞阳笑着招呼众人。
反正大家都是自己人,也就没特意分桌,一起坐下了,宫女与丫鬟连忙添碗加筷。
偏厅里,四面的窗扇大开,外面天色明媚,树影水光映入厅堂里,清凉舒适,风景极好。
君然自然是坐在舞阳的身侧,他顺手就把手边的一碟核桃酥往舞阳手边递了递,舞阳就拈了一块核桃酥吃,浅笑盈盈。
看着舞阳和君然处得如往昔般融洽,融洽中又多了一丝以前不曾有的亲昵,显然两人成亲后处得很不错。涵星勾唇笑了,心里再次感叹父皇乱点鸳鸯的本事。
涵星用胳膊肘顶了顶端木绯,想与她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然而,端木绯一脸莫名地看着她。
涵星的嘴角抽了抽,懒得跟她多说了。
“……”端木绯继续垂眸着喝她的葡萄汁。
葡萄汁酸酸甜甜,其中还带着一股不属于葡萄的清香。
端木绯满足地抿了抿樱唇,“这葡萄汁里可是加了雪梨?”
“绯妹妹,你的舌头还是这么灵。”舞阳笑着点头道。
涵星也在喝着葡萄汁,举着手里的白瓷杯对君然道:“大姐夫,你明天就要启程了吧?明天我们是不能去送你了,今天算是为大姐夫你饯行。”
“阿然,敬你。”
封炎、端木绯、君凌汐他们也都纷纷对着君然举杯。
众人皆是豪爽地一饮而尽。
淡淡的果香飘散在空气中,众人相视一笑,不见惆怅,只有展望。
他们都知道去北境是君然的期盼。
他们身为亲人与朋友,能做的是祝福,而非阻拦。
君凌汐默默地看着君然带着几分凌厉的侧颜,虽然大哥与她说得不多,说他会凯旋而归,又让她好好照顾母妃和大嫂,可是,知兄如她,君凌汐隐约感觉到大哥对于此行去北境信心十足。
而她的大哥也从来不是那种盲目自信的人……
与上次父王去北境的那种忐忑与焦虑不同,这一次,她心里似乎有个声音在说,大哥一定会凯旋而归的!
风一吹,花木摇曳,似乎在附和什么,几朵淡黄色的桂花被风吹得飘进了屋子里,飘飘荡荡地打着转儿落了下来。
虽然君然即将出征,可是简王府上下不见丝毫压抑沉凝,反而是洋溢着勃勃的生机。
这一日,下午快到申时的时候,封炎、端木绯和涵星方才告辞。
涵星直接坐上朱轮车回宫,封炎主动请缨送端木绯回府,又顺便赖上了端木家的马车。
这个时辰,京城的街道上人来人往,马夫只能放缓车速,不紧不慢地行驶在京城的街道上。
街上喧喧嚷嚷,不仅是百姓路人多,还不时可以看到身穿飞鱼袍、腰配绣春刀的锦衣卫在街上巡逻。
这普通的百姓看到锦衣卫,一个个指指点点,避之唯恐不及。
“最近街上怎么这么多锦衣卫啊!”
“你不知道吗?东厂前不久刚抓了一票人呢,听说还施了酷刑。”
“肯定是朝廷里又出事了!反正是不关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的事。”
路人的那些议论声不时传入马车中,端木绯挑开窗帘,往外看了一眼,眸中闪着微光。
张子枢等人被抓去东厂的事,端木绯也听端木宪大致提起过,心里也能够明白封炎和岑隐突然改变计划的原因。
端木绯又放下了窗帘,马车里的光线也随之暗了些许。
端木绯眼帘微微垂下,长翘浓密的睫毛在如玉的脸颊上留下一道淡淡阴影,神色有些复杂。
现在只是皇帝“病重”,就有这么多人不安份,上蹿下跳。
若真是在这个时候改朝换代,新帝登基,大盛国内只怕会乱作一团。
朝廷、军方和民间三方的动荡也绝非朝夕之间可以解决的,想要在最短的时间里,抽调出禁军增援北境根本不可能,而一旦让北燕破境,接下来想要收复中原、驱逐蛮夷恐怕所花费的时间、兵力将是不可估量的!
而封炎……
端木绯的羽睫轻颤了两下,虽然他从来没问过封炎,可是心里暗暗有种直觉:以封炎的性格,怕是也不会长留在京城“享受安逸”。
端木绯下意识地看向坐在她对面的封炎,正好对上封炎那双漂亮的凤眼,幽深的瞳孔仿佛映着漫天的星子。
两人目光相对,端木绯的鼻尖动了动,又闻到了封炎身上散发的那股熟悉一品香的熏香味,清幽淡雅,此刻又混进了些许在简王府沾染的桂香,让他身上的气味浓郁了几分,似乎还掺杂着什么别的气味……
端木绯忍不住凑了过去,想闻得再清楚一定……
“蓁蓁?”
封炎带着询问的声音把端木绯从恍然中唤醒。
端木绯一下子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她随手拈起一朵落在封炎肩头的淡黄色桂花,“你肩上有一朵桂花。”
端木绯微微一笑,笑靥如花。
封炎的眸子更亮了,看着她的笑颜。
车厢里寂静无声,外面的声音显得遥远而模糊……
八月二十日一早,君然领着从神枢营抽调的三千禁军自京城出发。
君然率领的这批人马会快马加鞭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北境,另有三万五军营的禁军却是同时出发,由暂代五军都督府大都督的袁惟刚领兵。
司礼监代表皇帝给了君然“便宜行事”的特权,北境一应战事皆由简王君然全权负责,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贻误军机者斩。
尽管靠着岑隐的强势压制,君然算是顺利出发了,但是朝中却因此更加动荡不安。
因为顾忌岑隐的手段,朝臣们在明面上暂时不敢妄动,不过,私下里,往承国公府和端木家走动的人更多了,这些官员甚至隐隐分成了四皇子党与大皇子党。
端木绯自打那日去过简王府后,又是几日闭门不出,关于外面的大部分消息,都是听祖父端木宪说的。
有些话端木宪也只能对着端木绯唠叨了:
“哎,其实皇上这个时候病得真是恰到时候啊!”
“四丫头,你祖父我大概不会成为亡国首辅了……这还多亏你借了些运气给我啊!”
“我们四丫头果然是个运气好的!”
端木宪一高兴起来,就又送了端木绯不少好东西,印石、茶叶、书画、瓷器摆设等等。
端木绯心里有些无语,觉得祖父的心真大。
端木家闭门谢客,自有一份清静,但承恩公府的门槛却快要让人给踏破了。
京城骚乱不断,甚至有文人在宫门前毅然地撞柱死谏,指责宦官独揽朝政,颠倒是非,滥用职权,此乃乱国之相;为了清君侧、正朝纲,必须还政正统。
一石激起千层浪,原本就喧嚣的京城变得更乱了,仿若巨浪翻滚,一浪比一浪高。
混乱中,没有人注意到本来被太医定为“命悬一线”的宣国公竟然康复了起来。
直到楚老太爷亲自上了一道奏折,支持由司礼监监朝。
楚老太爷虽然近年来极少参与朝政,但是这满朝上下,不少人是他的门生,不看僧面看佛面,楚家的态度公开地摆在了那里,那些门生旧故也就消停了不少。
还有一些人则是在暗暗嘲讽楚家也是“晚节不保”、“阿谀奉承”云云的,一方面还是忌惮东厂与岑隐,另一方面又想混一份从龙之功,还在观望着形势。
无论台面下形势是如何暗潮汹涌,表面上,京城还是平静了不少,连街上巡逻的锦衣卫也都偃旗息鼓,收了兵。
京城的这些变化自然是瞒不过楚老太爷和楚太夫人的耳目。
“阿炎,还有阿昭,这两个孩子真是不容易!”
楚老太爷望着窗外郁郁葱葱的草木,感慨地长叹了一口气。
楚太夫人放下茶盅,应了一声,低声道:“为了大盛,他们太苦了!”
这十多年来,封炎和薛昭为了大盛,付出了多少,又牺牲了多少,是常人根本就难以想象的,最清楚这两个孩子不易的人就是他们这些老家伙了。
夫妻俩彼此对视了一眼,只觉得空气微滞,沉重得要滴出水来。
风一吹,外面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
楚老太爷抬眼望着窗外略显阴沉的天空,叹道:“又要下雨了……”
话音还未落下,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大丫鬟书香带着大管事进来了,大管事神色复杂地禀道:“老太爷,三姑奶奶想见您。”
楚老太爷皱了皱眉,眸色微沉。
因为岑隐已经掌了朝政,事情也算告一段落,楚老太爷不想再留着楚青语了,就命大管事去把楚青语、翠生和王牙婆处置了。
大管事跟了楚老太爷四十年了,楚老太爷知道他办事一向妥当,若单纯是楚青语哭闹着要见他,大管事是不会特意跑来禀的。
楚老太爷的手指在方几上叩动了几下,沉声问道:“什么事?”
大管事抿了抿唇,有几分欲言又止,眼眸里翻动着的是异常复杂的情绪,有震惊,有不确信,有忐忑,也有犹豫。
“老太爷,太夫人,三姑奶奶她……她说她有三少爷的消息。”说着大管事呈上一块扯落的碎布,碎布上以鲜血写着几个字。
三少爷?!楚老太爷和楚太夫人皆是双目瞪大,脑海中都浮现了同一张小小的面庞,清秀可爱,大大的眼睛黑白分明,清澈明亮。
大管事自然知道老太爷和太夫人的心情,咽了下口水,接着道:“三少爷楚庭舒。”
大姑娘同父同母的亲弟弟楚庭舒。
那个小小年纪就生死不明的楚庭舒!
说着,大管事把手里的那块碎布又往楚老太爷和楚太夫人的方向送了送,碎布以鲜血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字——
我知道楚庭舒的下落。
九个字在青碧色的碎步上显得触目惊心,深深地映在了楚老太爷和楚太夫人的眸子里。
屋子里,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