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姐儿,承你吉言了。”
端木贵妃从头到尾脸上都挂着优雅的笑容,心里却对贺令依有些看不上。
这贺令依容貌还不错,乍一看,规矩也不错,但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她目光闪烁,说话有点吞吞吐吐,举止扭捏,就不是一个聪明利落的姑娘,尤其和端木纭一对比,就更显逊色了。
这些日子,端木贵妃开始给涵星挑婚事,也看了京里不少的世家公子,比对下来,端木珩绝对是少年一辈的佼佼者,贺令依实在配不上。
再说了,端木珩可是端木家的嫡长孙,以后,他的妻子对内要执掌家里的中馈、教养子女,对外要应酬各府的女眷,自然要精挑细选才行。
哎。端木贵妃心里长叹了口气,母亲这两年真是老糊涂了!
便是母亲要帮扶贺家,想要亲上加亲,那也不能坑自己的亲孙子啊!
端木贵妃心里这么想着,面上没露出丝毫,笑着与她又说了两句,又拔了一个金镶玉的镯子赏赐了,就把她打发了。
“多谢贵妃表姑母。”贺令依又对着端木贵妃福了福身,心情更复杂了,一方面因为没有探听到关于大皇子的消息而有些失望,而另一方面见端木贵妃对自己不仅和善,还特意赏赐了镯子,不由心中雀跃,心跳“砰砰”地更快了。
一个期待的声音在她心头浮现——
贵妃表姑母如此喜爱自己,那是不是代表着自己有机会嫁给大皇子呢?!
虽然有些对不起姑祖母,但是,她喜欢的人是风姿卓越的大皇子表哥,而不是那个木讷地整日里不发一言的珩表哥。姑祖母一定也能理解她的。
她是贺氏女,她能成为大皇子妃,对家族也好!
贺令依咬了咬下唇,眸底一片波光潋滟,脸颊更红了,心湖里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石子般,荡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久久不能平静。
端木贵妃看在眼里,眉头不禁一皱,她端起茶盅,掩去了这一抹异色。
珩哥儿的媳妇怎么能如此草率,得和母亲好好谈谈了。
贺令依低眉顺眼地回到了贺氏身后,垂首站立着,心神早已经跑到了千里之外的南境。大皇子殿下现在也不知道到哪儿了……
这时,门帘的另一边传来宫女恭敬的行礼声:“大公主殿下。”
外头的步履声渐近,很快,那道湘妃竹帘就被人从外面打起,一个着石榴红百蝶穿花刻丝褙子的少女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身子笔挺如修竹,优雅之中透着几分英气、利落与飒爽。
这殿内似乎都因为她的出现而亮了一亮。
众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朝舞阳看去,也包括端木绯。
端木绯眨了眨眼,眼神恍惚了一下,一瞬间,她差点以为她看到了安平长公主。
舞阳自从搬到公主府后,似乎就越来越像安平了呢!端木绯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走近,心情有些复杂,既是自豪,又有一种莫名的“担忧”。
“母后,贵妃。”舞阳落落大方地给皇后和端木贵妃行了礼。
皇后一看到女儿来了,娴雅的面庞上的笑容更浓了,笑着打发她们几个小姑娘,“舞阳,你四皇妹和你绯妹妹在这里等你好一会儿了,你们也不用在这里陪着我们了,一块儿去绮春园跟大家玩吧。”
舞阳从善如流地应了一声,就带着涵星、端木绯等几个姑娘家退出了长春宫。
午时璀璨的阳光倾泻而下,给四周的花木、建筑都镀上了一层金箔。
四周的草木郁郁葱葱,那茂密的树冠如同一把把撑开的大伞挡在她们的上方,各种花草的清香,丝丝缕缕地随风而来,钻入鼻尖。
舞阳亲昵地挽着端木纭的胳膊走在最前面,端木绯则悄悄地对着涵星打了个手势。
涵星一贯机灵,知道端木绯这是有悄悄话跟她说,笑吟吟地挽着她的胳膊,不动声色地落后了一步,又一步……
眼看着她俩与前面的舞阳、端木纭等人隔了有一丈来远,可端木绯还迟迟不吭声,涵星着急了,好奇心就像是一只猫儿伸出爪子在她心里挠啊挠。
涵星催促地拉了拉端木绯的袖子。
话已经到了嘴边,但是端木绯却有些犹豫,心想:封炎这些天再也没提“定亲”那回事,这件事应该算是过去了吧……自己没必要再自寻烦恼了吧?
看着端木绯那纠结的小表情,涵星突然之间灵光一闪,想起了上次她们俩在马车里未尽的那个话题,绯表妹一向乐天,也唯有那件事会让她发愁,莫非……莫非又有了下回分解?!
涵星的心跳砰砰加快,嘴角抑制不住地扬了起来,充满了期待,正想试探一番,就听端木绯已经小声地开口道:“涵星表姐,你觉得‘心灵的创伤’要怎么治?”她就担心封炎上回脑子抽筋后,过些天又“复发”,那可怎么办?!
哎,说来说去都是她的错,她真真是罪孽深重啊!
一听到什么“心灵的创伤”,涵星差点没笑出来,这不就是上回她忽悠绯表妹的话吗?!
所以,那个被绯表妹轻薄的“小可怜”到底是做了什么,才让绯表妹觉得他的心灵受了创伤?!
涵星想着,眸子更亮了,真想跟绯表妹打开天窗说亮话,又怕把人给吓跑了,只能努力地压抑着心里的冲动。
“绯表妹,”涵星忍着笑,煞有其事地说道,“你没听过一句话吗?心病还须心药医。”
对上端木绯一脸求教的表情,涵星继续道:“这个时候,就要‘顺着’他。激怒了他,反而会让他情绪失控……”
涵星一本正经地扯着歪理。
端木绯歪了歪小脸,表情跟纠结了。
那,那,那……岂不是说,下次要是封炎再“犯病”,她就得应着?!
端木绯惊得突然打了个嗝,小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
涵星急忙给她顺了顺气,正想再问,就听前面传来舞阳笑吟吟的声音:“阿纭,等这赏花宴过了,你和绯表妹干脆去本宫的公主府住几天怎么样?”舞阳一边走,一边说道。
一句话听得后面的表姐妹俩都霎时被转移了注意力,两人的眼睛都好似灯笼般骤然亮了起来。
涵星急切地娇声道:“大皇姐,本宫也要去!”她加快脚步上前,亲热地挽起了舞阳的左胳膊,声音中透着一丝撒娇的意味。
端木绯也是快步走上前去,连连应声,嘴角飞扬。太好了!本来祖父端木宪说了让从她赏花宴回去后继续禁足,这下可好了,可以光明正大地出门了……
舞阳眨了眨眼,含笑道:“涵星,只要你能说服你母妃就行。”
“母妃一向由着本宫。”涵星得意洋洋地说道,尾巴都翘了起来,抛给了端木绯一个炫耀的眼神。
端木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四个姑娘说说笑笑,很是融洽。
不知不觉中,端木绮和贺令依两人被落在了后方,端木绮停下了脚步,只觉得她们的笑声是那般刺耳。
曾几何时,她变得格格不入。
阳光下,端木绮的眸子幽黑如无底深潭般,死气沉沉,她走得越来越慢,与前面的舞阳几人之间的距离也越拉越大……
舞阳熟门熟路地带着姑娘们去了涵芳园东北角的绮春园。
园子里已经到了不少人了,多是些十二三岁到十六七岁的少年少女,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或是在亭子里,或是在池塘的小桥上,或是在树下抚琴,或是在园中散步赏花……
四周百花绽放,一片姹紫嫣红,繁花似锦,端木绯四下打量着,感觉自己的眼睛几乎有些看不过来了。
唔,那条沿着池塘的紫藤花廊可真好看,待会儿她可以和姐姐、涵星她们一起过去走走。
端木绯正想着,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池塘上的一座小桥,桥上三个少年悠闲地倚靠在桥栏上说着话,神情惬意,三张年轻俊朗的面孔都十分熟悉,李廷攸、君然和慕瑾凡。
端木绯怔了怔,视线在慕瑾凡那清冷淡漠的脸庞上停顿了一下,很快回过神来。泰郡王妃过世也有整整三年了,慕瑾凡已经除孝,自然也就可以出来参加这些宴会了。
不过……
端木绯眨了眨眼,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对了,封炎呢?!
他不是一向与君然孟不离焦,焦不离孟吗?
端木绯下意识地朝四周扫视着,可是在这绮春园中看了一圈,却还是没有看到封炎的踪影。
端木绯的心情有些微妙,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又似乎觉得有些不太自在……
端木绯忽地又打了个嗝,小脸上懵懵的。
“绯妹妹,你是吸进了凉气吧?”舞阳关切地说道,“我们到凉亭里坐坐,顺便喝点热茶吧。”
众人自然是没有异议,纷纷进了凉亭。
园中侍候的宫人见两位公主驾临,好一阵忙碌,有人送来各色点心,有人提来一个红泥小炉给她们煮茶,也有人送来了鱼食。
没一会儿,水壶里的热水就沸腾了,茶香缭绕,花香弥漫,繁花环绕,让人只觉得这一上午的舟车劳顿一扫而空,心也宁静了下来。
第一杯热茶在舞阳的示意下,被宫女送至了端木绯的跟前。
茶水的热气萦绕鼻尖,端木绯一边嗅了嗅茶香,一边下意识地朝园子的入口方向望去,心想:难道封炎今天没来?!
想着,她急忙低头饮茶。
热水从喉头径直下腹,她觉得浑身舒畅了不少……当她从茶水里抬起头来时,眼角的余光看到前方又有两道粉色的身影走进园中,两个少女朝四周看了半圈后,目光就落端木绯所在的亭子里。
她俩彼此对视了一眼后,携手往这边走了过来。
两个少女看来约莫十三四岁,身着一式粉色绣折枝芙蓉花襦裙,梳着一式的双平髻,皆是皮肤白皙,浓眉大眼,身量纤细高挑,所经之处,吸引了不少目光。
这是两个一模一样的少女,无论是长相,还是衣着打扮,皆是一般无二,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京中的双胞胎寥寥无几,大部分人都认识这两个少女,就算是以前没见过,也听过她们的传闻,包括端木绯。
端木绯歪着小脸,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对姐妹,试图在她们俩身上找出点差别来。
两个少女先给舞阳和涵星行了礼后,就看向了端木纭和端木绯,动作整齐划一地福了福后,左边那个少女开口道:“端木大姑娘,四姑娘,多谢两位姑娘在皇觉寺中对家母的救助之恩。”
紧接着,右边的少女接口解释了一句:“我和姐姐前些日子去了外祖家,才刚回京,未能及时登门致谢,真是失礼了。”
这对双胞胎是路维青将军与路夫人的女儿,姐姐叫路燕娇,妹妹叫路燕舒。
姐妹俩看着一模一样,只是姐姐的声音温婉些,妹妹的音调清脆些。
“两位路姑娘无需多礼。”端木纭落落大方地应对道,“我们都是大盛人,一致对抗外族,本就是应当。”
她的神情语气不似文臣姑娘家那般绕绕弯弯,令路家姐妹有些意外,嘴角多了一抹笑意。
寥寥数语间,空气里一下子就少了几分生疏感。
说了一会儿话后,姐妹俩的表姐来了,她们便过去了,这时,君凌汐轻快的声音自右前方传来,她与丹桂、云华等五六人说说笑笑地来了,“大公主殿下,四公主殿下,绯妹妹,我们一起玩捉迷藏吧!”
“绯表妹,我们去玩吧。”涵星兴致勃勃地拉起了端木绯的手,表姐妹俩步履轻盈地出了凉亭。
君凌汐扬了扬手里的蒙眼巾,眉飞色舞地说道:“我来当‘鬼’好了!”
“不行不行。”丹桂笑嘻嘻地反对道,“千万不能让小西当‘鬼’。”
“是啊是啊。”云华颔首附和道,“让她当‘鬼’,还有什么好玩的……”
那些与君凌汐相熟的姑娘家皆是心有戚戚焉地直点头。君凌汐自小学武,耳聪目明又手脚敏捷,让她当“鬼”捉人,恐怕没几息功夫就会有人被逮住。
君凌汐恋恋不舍地看着手里的蒙眼巾,跟她们商量道:“要不,我捉了所有人才算‘过关’好不好?”
其他几人彼此看了看,增加一下游戏的难度倒有点意思。
涵星指了指前头的紫藤花廊,提议道:“那就以紫藤花廊和那片春槐为界,一炷香功夫为限。”
君凌汐二话不说地应下了,又拔了一个通体无暇的玉镯子当彩头,其他姑娘也纷纷拿了个小玩意凑趣,端木绯想着身上的禁步有些碍事,就把它给押上了。
没一会儿,彩头就装了满满的一篮子,珠光宝气。
姑娘们簇拥在一起朝紫藤花廊走了过去,端木纭坐在一旁的石椅上给她们当裁判。
“咚”的一声锣鼓声响起后,端木绯、涵星、丹桂等人如同受惊的小鹿般四散而去,有的躲在了花廊一脚,有的躲在春槐树后,有的就堂而皇之地站在距离君凌汐三四丈外的地方……
端木绯谨慎地避得远远地,躲在了石桥边的一个石灯后,探头探脑地望着君凌汐的方向,那可爱的小模样看得端木纭的嘴角不由得翘了起来。
蒙着眼睛站在一棵春槐下的君凌汐在数到“十”后,就有了动静。
她猛地往后一转身,大跨步地上前了几步,虽然被蒙上了眼睛,却是如履平地。
“抓住你了!”她伸手往前一抓,就在一声娇嗔的低呼声中,准确地抓住了一个翠衣姑娘的手腕。
唔,小西的身手真是不错。听风辨音,她怕是特意练过。
端木纭饶有兴致地看着,这时,身后传来一声耳熟的轻唤声:“端木大姑娘。”
端木纭眉头一动,听出了声音的主人,转头望去。
着一袭丁香色衣裙的耿听莲不疾不徐地走到了端木纭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