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突然在自己面前怔住的朱鸾,晋阳公主一头雾水。
她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信息又刺激到了这丫头的神经,看着兀自陷入思绪的朱鸾只能干着急。
这时一旁的许凤娘放走手上白鸽,对面对面静立的姐妹开口道,“陛下的仪仗已经进了天策书院了。”
“陛下……”许凤娘的话打断朱鸾思绪,她抬头正好撞上晋阳公主百感交集的眼神。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朱鸾道。
不如说,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就会见到他。
“第三位,”朱鸾笑了笑开口道。
“什么第三位?”晋阳公主皱眉。
“第三位,我见到的,我的亲人。”朱鸾继续道。
“第三位?哦……还有润儿那小子啊……”晋阳公主先是一怔,随后好不容易才想起来,那个已经被自家姑姑抛到脑后兼天边的新安小郡王。
“润儿……”听到晋阳公主恍然大悟的话,朱鸾反而再次一怔,喃喃开口。
“怎么了?”晋阳公主无语地看着朱鸾,明明提起的人是她,怎么这人看上去那么惊讶?
“润儿的话你不用担心,我走的时候给他留了信和人的,”晋阳公主耸肩,“现在估计还在徽州吃香喝辣呢。”
朱鸾担心的不是这个。
应该只是巧合吧。
她叹了口气,将微微察觉的一切都藏在了舌尖。
她现在已经无暇顾及其他,眼前的最后一关才是她需要考虑的,其他一切只能统统抛到脑后。
要顾及的,只有现在。
比如,皇帝陛下。
她的四哥,高旦。
朱鸾一直以为她和那位兄长的重逢只会在殿试之时。
现在虽不是面对面的会面,但她却将提前见到他。
而他,恐怕也是为了见她而来。
“文试的成绩还是没有出来,吏部门楼延迟的牌子还没有撤,”许凤娘看着朱鸾的眼睛目光凝重,“只不过,陛下和国师突然前来,恐怕内部已经有风声了。”
朱鸾目光幽深。
是啊,国师和皇帝同时大驾,不可能只是为了见识会试武试对战的最终决战。
她抬起头,遥遥注视着远方,有冲天的剑气从观景台方向传来。
此时此刻,在这里的大宗师,一共有两位。
可真的是这样吗?
朱鸾闭上眼睛。
看着心里的那个人。
你在这里吗?
而这一切,是你想要看到的吗?
朱鸾没有听到心里的那个人的回答,而从远方传来的,是内侍拉长的呼喊。
“陛下驾到!”
来了!
骚动的人群安静下来,人们大张着嘴,随后一个激灵慌忙跪下。
如同海浪拂过,又如狂风过境,满山遍野的人群呼啦啦跪倒,连山峰都在颤抖。
这个场面壮观,又震撼人心。
哪怕在担架上的年华藏都挣扎着起身,双膝着地,跪伏在地。
这就是皇权。
朱鸾蹲伏下来,用裙子盖住腿压低身体。眼角的余光看着低头不敢妄窥天颜的人们,和远处遥遥行驶而来的,那个明黄色的步辇。
在无数摇晃的金色垂穗下,能看到那个年轻帝王的身影。
然而哪怕以修行者的目力,最先映入眼帘的,却是那个人的衣服。
赤金满绣的龙袍和巨大皇冠之下,那个年轻人的脸,只是一片阴影。
她看不到他的脸。
朱鸾闭上眼睛。
在震天山呼的万岁声中,在她耳边响起的,却是一个细小如蚊鸣般的弱气男声。
“秋猎,你也要去吗?”
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他,年轻文弱的年轻人拿着一个卷轴,在她点头之后对她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
“我骑射不行,这次就不去了,等你回来,给你看我新画的这幅画。”
记忆的白光里的那个青年的嘴角微微扬起,轻声唤出那句话。
“妹妹。”
当!当!当!
震天的钟声响起,抹走记忆的云烟。
远方传来内官尖利的高喊。
“大周朝载初九年,会试对战最后一战,天凉书院宋怀竹对太平山房朱瑛,现在开始!”
朱鸾站起身来。
握紧剑鞘。
那一年,她没有回来。
但一切没有结束。
一切刚刚开始。
“真是没想到还要上两次台。”
第一次上台和第二次上台的心情是完全不一样的。
这最后一关到底要折腾到什么时候。
俗话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朱鸾虽上台之时心情复杂,但看着对面默不作声的宋怀竹,朱鸾觉得她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宋怀竹在最后关头被打断,受影响最大。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用了什么手段。
“我看她这次还要怎么挣扎!”高台下的确有无数人是这么想,苏晴甚至想要对台上那女子啐上一口。
怎么能如此不要脸。
“不过是让大周的皇帝看她再输一次罢了。”一旁的剑阁弟子安慰她,“那女人已经黔驴技穷,现在更是骑虎难下,且看她如何在皇帝面前丢脸吧!”
“天策十三剑也好,我们剑阁的密剑也好,她都赢不了那位澹州解元的!”
是的,这名少女,已经黔驴技穷。
虽然皇帝陛下和国师的驾临让人们心潮澎湃,但看着再一次在高台上相对而立的少女和青年,境界再高的修行者都只能摇头唏嘘。
这暂停如此大张旗鼓,却只会让大周更加丢脸而已。
那名少女会在极短的时间被打倒,也许皇帝陛下连椅子都没有捂热。
太丢脸了。
这已经无关偏见。
实在是因为这名少女迄今为止展示的剑术已经是中土大陆上最为强大的剑法。
而她凭借这些剑法都赢不了,她还怎么能赢?
高阶修行者满脸惋惜,他们已经尽量偏袒这女子了,但她在之前的战斗中居然毫无还手之力,他们自认已经清晰地看到的她的末路。
这就是这女人的极限了。
俗话说烂泥扶不上墙,不管如何给她贴金,她都赢不了。
不是她已经没有手段,而是这世上已经没有手段。
她再能做出奇事,难道还真能上天?超越大陆现有的剑法?
人们嘲笑着,惋惜着,痛恨着,好奇着,但无论如何。
徽州解元的失败,已经板上钉钉。
现在要看的,就是澹州解元,到底会用什么样的手段,再次将徽州解元打倒在地,或者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什么时候认输。
浩浩荡荡的冰寒气息笼罩全场。
人们睁大眼睛,看着眼前那压倒性的一幕的重演,和那个站在冰山之中一动不能的少女。
弱小,可怜,又无助。
对吧,所以说就只能这样了。
人们看着沉默的朱鸾,此起彼伏地摇头,再不认输,真的是里子面子都要丢光了。
死不认输,难道还真等对面把你砍倒?
得了吧,别再丢人现……
丢……
什么?
宋怀竹眼睛中涌动着极为复杂的情绪,缓缓抬起长刀,然而下一刻。
高台下,原本悲悯地看着高台上的两人的雪斋和尚瞳孔微缩。
就在那最后电光火石的一刻。
在众目睽睽之下。
那名少女动了。
在所有人以为她不能动的时候,朱鸾做出了第一个动作。
朱鸾松开剑柄,五指重新缠上剑柄,大拇指按上剑柄顶端。
这一次。
她的速度很快。
观景台上。
西凉剑圣瞳孔微缩。
宋怀竹的手出现了第一个停顿。
因为他听见眼前的少女微微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她说。
“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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