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花郎怎么穿着官服就来了。”
许大家插着腰站在红袖招的楼梯上,瞪着站在楼梯下的一对男女说道。
“抱歉,小子不知……”
第一次踏进这种地方的少年书生有些拘谨地抬头,为难地看向身边的女子。
果然就应该像他之前所说,先让他换一身衣服在来的……
“算了,”那个站在台阶上的美丽女子叹了口气,“想来你也不懂这些。”
年轻的探花郎不知该说什么,只得赔着笑脸。
“真是的,就算探花郎不懂,你也该……”
许大家对台阶下笑眯眯的女子怒目而视,“这可是关乎官人的体面……”
周围大厅里响起议论声。
“那有什么?”然而明丽的女子一挥手。
“他未婚妻不在意。”
那个女子如此说道,整个大厅里的喧嚣议论就在瞬间消泯。
他未婚妻不在意,那位殿下不在意,这世间,又有谁敢在意?
丝竹管弦的声音骤然腾起,将少年探花带进那宛如梦境一样的世界。
那真的是……如梦似幻,有如谎言一般幸福的岁月。
段浩初没有想到,在梦醒时分,却能再次听到这样一句话。
“他未婚妻不在意。”
段浩初扬起头。
桌边的少女轻轻搁下筷子。
段浩初透过段立峥的肩膀看去,放下筷子的少女几乎在同一个时间抬起头。
在十步远的距离下,两人看进对方的眼里。
隔着这样的距离,身着红袍的年轻朝臣和十五岁的稚嫩少女。
遥遥对视。
时间仿佛在一瞬间凝固,朱鸾段浩初各自看着对方的眼睛没有说话。
这是……怎么了?
一种极为古怪的感觉蛛网一般蒙上段立峥的内心。
眼前这种情况实在是……
段立峥不知为何,但没想到来到神都的第一天,自己的兄长和自己的未婚妻居然仿佛对峙了起来。
“大哥……朱瑛……”
段立峥看了眼段浩初,又看了眼坐在桌边一动不动的少女,终于明白什么叫做左右为难。
听到弟弟的声音,段浩初微微一怔。
他看着站在那个女子身边的幼弟,闭了闭眼睛。
这句话带他回到那个梦里,却又无比清楚地告诉他。
这个梦醒了。
段浩初微微低头掩去脸上复杂的神情。
下一次抬头,众人眼前依旧是那位朝堂上游刃有余的年轻朝臣,脸上带着滴水不漏的得体微笑。
“朱……九小姐,”段浩初微笑看着朱鸾道,“你不在意就好,不过我们段家有我们段家的家规,还希望你能理解。”
“当然,这不是针对红袖招,”段浩初看了眼许凤娘的脸色补充道,“只是针对舍弟的夜不归宿。”
“你哪怕送封信来也好,”他看着段立峥温声道。
“我知道你是登极境的修行者,但这里是神都,凡事需谨慎。”
“是我思虑不周,”段立峥低头道,“甘愿受罚。”
朱鸾看着段浩初没有说话。
“房钱付了吗?”段浩初看了眼段立峥,又看向许大家,“不知舍弟昨晚花销多少?”
许大家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重新拾起筷子的朱鸾,轻笑一声。
“段尚书这么说就见外了,段二公子难得来一次红袖招,不过留宿一晚,多大点事,我们红袖招请了。”
“这怎么行,”段浩初看了一眼段立峥,“舍弟的费用这边都从尚书府走。”
“大哥,我不需要……”段立峥皱起眉头,正要说话,但却被段浩初用眼神制止。
“不知舍弟昨晚住的是什么房间?还有……”段浩初继续开口。
桌边传来一声轻响,朱鸾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端起了茶杯。
许凤娘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转向段浩初,但眼中已没了笑意。
“是真的不用在意,”许凤娘眯起眼睛盯着年轻的尚书。
“而且,真论起花销,”许凤娘捂嘴轻笑,“只怕尚书府还出不起。”
“段二公子昨晚住的可是花坞阁。”
段浩初神情一僵。
红袖十六阁有价无市,每晚的费用更是没有定额。
不管他付不付的起,他如果真的走了尚书府的账,明天早朝估计就会有御史来参他了。
毕竟单以尚书的俸禄,可支撑不起红袖十六阁的花费。
“段大人一介清官,就不要勉强了,”许凤娘嘴角的笑愈发妖娆,“再说了,您当年住红袖十六阁,不是也没付过钱吗?”
段浩初再次一僵。
段立峥霍然抬头,愕然看向自己的兄长。
大哥,也住过?
“我们红袖招请的起哥哥,自然也请的起弟弟。”许凤娘笑起来,“段大人就不要放在心上了。”
段浩初沉默一瞬,微微叹了口气。
“那还真是承许大家盛情,”他抬头看向段立峥,“立峥,还不道谢?”
正有些怔忡的段立峥回过神来,向许大家行礼。
“好了,这件事过去就过去,看在许大家的面子上,这次既往不咎。”段浩初看着段立峥,朝他伸出手。
“还不跟我回去。”
段立峥再次一怔,神情复杂地点头。
他朝段浩初走出两步,突然回头,看向坐在桌边的朱鸾。
“朱瑛,我走了。”
“嗯。”朱鸾放下茶杯,站起身,“等高义和恪之他们来了我们再聚。”
“好,”段立峥笑着点头,“到时候你记得把斯年和华藏也带来。”
段浩初站在门槛处,注视着交谈的少年少女。
“回家吧。”他轻声说道。
段立峥应声回头,但就在回头的刹那,他却仿佛看到了别的什么。
下一瞬间,看着注视着自己的段浩初,刚刚的一切似是他一个人的错觉。
段立峥朝兄长走去,但那股错觉却在心底挥之不去。
刚刚那句话。
段浩初不是看着他一个人说的。
段立峥随着段浩初离开了,红袖招大厅再次回复宁静。
“你这……”许凤娘神情复杂地看着静静站在桌边的少女。
刚刚的关系之复杂,简直让她这个在风月场里待了大半辈子的女人,都要不知所措了。
“这不重要,”朱鸾看着她微微一笑,“以后再说。”
她转过身,看向红袖招的内院。
“如昨夜的约定,带我去看那个守护红袖招的存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