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朱玥浑身僵硬,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寿安堂内响起剧烈的咳嗽声,朱玥僵硬地转头,只见一旁的陈婆子像是被呛到一样咳嗽不止。
“这真是……咳咳……可喜……咳咳……”陈婆子脸上又是惊讶又要挤出笑容,一时有些扭曲。
“老陈家的,气喘匀了再说话。”整个寿安堂里最端的住还是白老太君,在一瞬的惊讶后她很快平静下来,毕竟什么大风大浪都经过,老人将纸条攥在手心慢慢坐了下来,神情没什么变化。
但握着龙头拐杖的手却在微微颤抖。
即便活了这么久,她却从未想过这样的事会在自己家里发生。
哪怕是当年天资不凡被他爹从小摔打的孙子,也从未徽州乡试里拿到这样的名次。
事实上在九丫头拿到前十六的时候,就已经创下了这个家里乡试最好的成绩。
但就像是朱玥所说的,老人心里总还是有些打鼓,虽然不至于往歪处想,但觉得也有可能是运气和误打误撞。
虽然她知道在那场大火之后这个曾孙女也像是换了一个人,但却没想到那个丫头真能走到这一步,也无法看好自家的曾孙女能够继续获胜。
白老太君摊开手中皱巴巴的纸条,上面曾孙的字迹清清楚楚地写着那个事实,证明不是她老眼昏花。
“前四……这不可能……”一旁的朱玥坐在椅子上,神色有些怔忡。
虽然不满六丫头的言行,但白老太君明白这的确很难让人相信。
毕竟那可是四强啊。
整个徽州,只剩下四个人。
意味着连那些在徽州炙手可热的公子们都有败下阵来的。
作为一个底子较浅人丁算不上兴旺的家族,之前想都不敢想的成绩。
这是足以光宗耀祖的功绩。
但白老太君从未想过这样的成绩居然有一天是她一个庶孙的女儿拿到手的。
“老太君,这……”陈婆子不知所措地看着白老太君,“要不要……”
如果是寻常世家,家里少爷出了这样的成绩,这个时候已经可以开始在门口撒钱了,也是为自己儿孙发兆。
可自己家这个……
“武试还没有结束,等最后的成绩出来再撒钱也不迟,”白老太君握紧龙头拐杖沉声道,随后看向呆愣在一旁的朱玥,“六丫头,也不用收拾了,你准备出门。”
“太奶奶!”朱玥惊叫道。
“不管你愿不愿意,文试放榜你一定要去看,”白老太君沉声道。
“别的我也不说了,你也听不进去,”白老太君看着她,“但如果此时王嬷嬷在这,你不去看自己兄长的成绩放榜,她会怎么说?”
“不管戎儿怎么对你,对你上不上心,那位都不会允许你对你大哥不上心的吧?”白老太君盯着朱玥的眼睛。
朱玥语塞。
的确不会。
因为教养嬷嬷无数次对她说过,对女子而言,娘家兄弟是她最重要的倚仗,如果有招一日她被丈夫厌弃,就只能靠自己的兄弟。
正因为如此,在朱戎不再常常对她嘘寒问暖后,她才会如此恐慌。
王嬷嬷曾经无比严肃地对她说过,她虽然不幸,但万幸还有朱戎这个同胞兄长,不管他对她如何,她都要把他的事当做自己最重要的事。
“看来是想明白了,”白老太君凝视着沉默无言的曾孙女淡淡道,“想明白了就出发吧,再耽搁榜都放完了。”
朱玥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来。
“慧娘,你陪六小姐去吧,”白老太君对身边一个有点年纪的丫鬟说道,“多带点侍卫,那边人多,务必保护好六小姐。”
“还有……”白老太君看了陈婆子一眼,“也把玉莹那丫头带去吧。”
“老太君?”陈婆子想起那炮仗般的丫头就头疼,“带那丫头是不是……”
“那丫头一直嚷着要看她家小姐的成绩,不过九丫头之前说武试上山有点危险把她留在家里了,说文试放榜可以让她去看。”
白老太君眉头也皱了皱,“既然如此就一起带去,省得那丫头在院子里闹得沸反盈天。”
“而且……”白老太君看了眼依旧不服气的朱瑛,“九丫头那里,也需要有她的人去看。”
“太奶奶莫不是觉得我不够真心?”朱玥突然在一旁开口,“您放心,如果真能在榜上找到她,我岂有看不到之理?”
白老太君瞥了一眼朱玥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
“六丫头,”白老太君的情绪有些复杂,“我不求你一时就能转过弯来,”她看着朱玥,“但九丫头,你不要对她太过分。”
朱玥眉头挑起正要发作,白老太君举起手制止了她的话,“你以后就会明白,我也是这几个月相处下来才明白。”
“她是个难得的人。”老人缓缓道。
寿安堂重新变得空荡。
“老太君,您何苦如此对待六小姐……”朱玥走后,陈婆子一边收拾碗筷一边不忍地说道。
“我知道你素来喜欢她,”白老太君端着茶盏瞥她一眼,“但这事我不能由着她。”
“可……”
“我总有一天是会死的,”白老太君淡淡道,“到那个时候,这个家里就要靠这几个孩子了。”
“您的意思是……”陈婆子难以置信地看着白老太君。
“六丫头和戎儿将来恐怕都得倚仗九丫头。”白老太君放下茶盏静静说道。
“这怎么可能……”陈婆子失声,随后像是想起什么,“您是说之前答应九小姐的那个承诺……可那是……”
“我说过的话自然是算数的。”白老太君面无表情地说道,“但我指的不是这个。”
陈婆子满脸疑惑,“那是……还有您为什么……”
说九小姐是个难得的人呢?
“六丫头暂且不谈,戎儿是我带大的,我了解他的秉性。”白老太君道,“他现在能对九丫头如此,证明九丫头当初一定是豁出性命救了他。”
“这……”陈婆子睁大眼睛。
“这世上有本事的人不少,”白老太君静静道,“但越有本事的人往往脾气越大。”
“能有本事却还能做到如此的人,”白老太君目光沉沉,“老朽没有见过几个。”
白老太君的视线有一瞬的恍惚。
好像看到那一年,三十三阶玉台阶上,钟鼓齐鸣里,那个站在最高处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