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真的有人能一舞招魂啊……”
五曲隐屏峰半山腰的一座亭子里,一个和尚看着山下的高台,感慨地说道。
站在他身边的男子定定看着山下,沉默不语。
亭檐柱投下阴影,将他的半边面容掩藏,而月光打在另外半边白玉的面具,发出温润的光。
“原来是因为这个女子会招魂,”雪斋和尚看了一眼身边的宋怀竹,笑着道,“到现在我才明白,不愧是师兄,果然深谋远虑。”
宋怀竹微微张口,但随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事先并不知道。
但解释也无从说起。
“不过以那丫头的经脉来说,这么大规模的招魂她承受的了吗?”宋怀竹不回应,但雪斋和尚一点都不在意,自顾自说了下去。
宋怀竹面具中雾霭迷深的眸子中看不见情绪,但右手的食指微微动了一下。
“你怎么样了?”段立峥伸手扶住朱鸾问道。
他衣襟上的火还在燃烧,这一切实在太过离奇,他甚至怀疑这是自己的幻觉。
毕竟人的血怎么可能燃烧起来呢?
在顾忌胸前的火之前,他担忧地看着朱鸾问道。
眼前女子的脸色白的如同尚未染墨的宣纸。
“没什么,”朱鸾抬起头来,伸出手仿佛不怕烫一般攥住了段立峥的胸襟。
原本熊熊燃烧的火焰熄灭在少女的掌心。
夏夜的风轻轻拂在她的脸上,惹得睫毛轻颤。
“淤血逼了出来就好。”朱鸾微笑着说道。
招魂舞需要依靠她的神魂来净化战场英灵的血气,虽然她已经努力控制了规模,但现在的这幅身体实在是过于脆弱,所以她久违地出现了神魂震荡。
说完她收回了手站直身躯,拍了拍手上的黑灰。
空气中散发着微微的焦糊味,段立峥低头看着自己衣襟上被烧出的大洞,确认刚刚的一切不是他的错觉。
“你的血……”段立峥犹豫着问道。
他本不想追问,但这件事实在无法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你看见了呢,”朱鸾笑了笑,环视了一下左右,随后一本正经道:“看来得把你灭口了。”
又开玩笑。
段立峥苦笑起来,“不可以告诉我吗?”
朱鸾神色严肃了起来,“抱歉,”她轻声道,“具体原因我不能说。”
,“还希望段公子帮我保密,”她正色道,“这关系到我身家性命。”
段立峥叹了口气。这个女人的话真不知道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刚刚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他什么都没来得及想就从外面传来了澹州解元的消息。
夺走了他的注意力。
对了……澹州……
宋怀竹是谁?
这个名字对段立峥很陌生。
从未听说过。
文武兼修的学子实在是少,能拿到文武双解元更是十年难逢。
很难想象这样的人会在乡试之前籍籍无名。
段立峥皱起眉头。
现在回想起来,刚刚这个名字传来的时候,眼前的女子微微怔楞了一下。
时间很短,她几乎是瞬间就恢复了平静。
但因为她大多数的时候神情都很平静,像是什么都不能让她吃惊一般。
那一瞬间的怔愣看上去就很显眼。
段立峥心里的感觉有些古怪,看着盯着自己不放的女子,他呼出一口气点了点头,“我会保密。”
朱鸾莞尔一笑,“感谢段公子的理解。”
“不过……”段立峥话锋一转,“澹州的那个解元……你认识那个宋怀竹?”
朱鸾再次一怔。
“为什么那么问?”朱鸾笑了笑。
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
看到这般反应,段立峥像是想起了什么。
曾经出现在她身边的那个身份不明的男子。
“是那个宗师?”段立峥开口问道。
“我不清楚。”朱鸾诚实地说道,“我也是和你一样刚刚收到消息。”
“只是一条道听途说的消息,不好下结论。”朱鸾笑道。
“而且,”少女抬头,视线越过高山,像是在看着山的那一边。
“不管是不是,等到了神都,都要见到的。”
段立峥心底一沉。
她说的没错。
不管是哪个州的解元,等到了会试,大家都要去神都。
这个女子从一开始就笃定自己一定会进入会试吗?
外面突然一下亮了起来,原来是六个场子边燃起了熊熊火把。
月上中天,大周载初八年,徽州乡试文试,逐渐进入了尾声。
第三场高台上,有官差拎着大锣走到高台中央咚的一声敲响,宣告第三场正式结束。
因为大量的考生弃考,徽州乡试考试六艺中,原本往往结束的较晚的舞,不同寻常地成为了最先结束的一场。
随后没多久,第四场书、第五场画也相继宣布结束。
“九妹,”不远处传来朱戎担忧的喊声,朱鸾站在考生通道的口子闻声望去,朱戎一边努力挤开人群一边朝这里而来。
朱鸾笑着向他招手,朱戎跑到她面前。
“听说你跳了执戟舞,震惊四座。”小少年一脸骄傲,气喘吁吁地说道。
朱鸾抬手为他顺气,“哪有那么夸张,”她说道。
段立峥在她身后默然。
那不是震惊四座而是震惊苍穹了好么……
不断有锣声响起,终于到了最后一声,六个场子都结束了。
但民众们还没有离去、
因为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六艺的成绩是当场张贴的,就连弃考的学子都翘首以盼。
而就在下方人声鼎沸的时候,高台上的考官们也在争吵。
“怎么能让一个女人排第一!”一个年长的考官一拍桌子,茶盏都纷纷跳了起来。
“但民众的反应大家也都看见了,万一没有排第一,民众们反应特别大怎么办?”
“百姓又不是瞎子!”有人道。
“但不管如何一个女子……”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通报。
“华司乐求见。”
老人抱着断了弦的琵琶走了进来。
人群中传来紧张的呼声,每个高台上的旗杆上,一个卷轴正被一步步升到旗杆顶。
“载初八年,大周徽州乡试六艺成绩公示!”
有礼官大声喊道。
啪的一下,在卷轴升到最高处的时候,礼官拉着卷轴上的丝线一拉,咕噜噜滚下来,长长的名单出现在众人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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