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热的日头已经下去了,暮云楼内,原本热闹的高台也变得空荡荡起来,但高台边的人群尚未散去。
暮云楼的侍者走上去,开始打扫战场,司仪上前宣布段二公子和朱九小姐的武斗以平局告终,下一场武斗会很快开始,但已经没人关注赌局的结果,也没人有心思关注下一场武斗了。
毕竟之前的那一场武斗已经过于刺激,而武斗之后发生的事更刺激。
今年的暮云会真是有意思,而那个朱九小姐则更有意思。
众人的目光不由得投向楼梯,站在楼梯上人们则纷纷让开道来,看着新安郡王一脸僵硬地抱着怀中的少女拾级而上。
朱鸾像是累了一般把头埋在新安郡王怀里,而他后面则一左一右地跟着宋怀竹和晋阳公主。
目送这奇异的组合离开后,楼梯上有不少人扶着栏杆往下望去,能看到段立峥拿着两把剑在人群中穿梭。
在新安郡王接住朱鸾之后,朱鸾从侄子的怀里抬起头,看着面前一脸若有所思的未婚夫,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她当然不可能让他抱自己上楼,新安郡王的出现虽然能过她心里的那关,但不知道她和新安郡王关系的旁人必然会想入非非,她算是当众抹了段立峥的面子。
不过重活一世,她也不想为了面子这种不知多少钱一斤的东西过分难为自己,最后拜托他去还剑。
少年想了一想,什么都没说的答应了。
段浩初居然会有品性如此好的弟弟,实在是让人惊讶。
朱鸾在心里默默的想着,一边从新安郡王的怀里再次抬起头来,看了眼楼下。
不过已经不见段立峥的身影了。
“很在意他?”注意到朱鸾的视线,身后的宋怀竹冷不防问道。
此时已经走到了四楼,空旷的楼道里,男子的声音静静响起。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不含什么感情,但其他三人还是被吓了一跳。
“他是我的未婚夫嘛,当然会在意,”朱鸾笑了笑,“所以……啊……”
少女惊叫了一声,因为听到她的话,新安郡王抱着朱鸾的手一抖,险些将她摔下去。
朱鸾不得已抱紧了新安郡王的脖子,完全无视了侄子惊恐的眼神,看向一旁的宋怀竹继续道,“所以这只是包含在婚约内的感情而已。”
“包括手下留情?”宋怀竹站定脚步,淡淡问道。
“我不是我没有。”朱鸾闻言立即睁大眼睛反驳道。
宋怀竹看向正豪爽地抱着新安郡王脖子的少女的手,眼神闪了闪,开口道,“所以你用右手执剑?”
没等朱鸾做出反应,站在后面的晋阳公主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向朱鸾。
朱鸾闻言沉默下来。
静了一瞬,她重新抬起头,凝视着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男人。
“能告诉我你是怎么猜到的吗?”她轻声问道。
宋怀竹看着望向自己的朱鸾,清秀的少女神情漠然,眉眼间自有一种贵气,浮现出淡淡的清高。
这种清贵的气质不常见,但在其他皇族贵女中他也不是没有见过类似的。
但和寻常骄矜的贵女不同,她的清贵里自有一种宁静,自然地让人很舒服。
容易让他想起那个人。
但到了现在,有这种妄想又有什么用?再相似也不可能,不如说越是这样越让他痛恨和厌恶。
宋怀竹闭了闭眼睛。
“我们第一次见面,从悬崖坠下的时候,你握住我的是左手。”男子的声音冷如冰雪,“你其实用剑的是左手吧。”
朱鸾垂下视线。
公主的众多特征里,其中有一点,就是她是一个左手剑客。
但自朱鸾重生以来,就没有用左手执过剑。
仅有的一次应该是在悬崖击落那个袭击她的西凉女子之时,但那也是临时变招,看上去应当和临时起意别无二致。
却没想到还是被这个男人发现了,不管他是谁,这个男人真是敏锐如斯。
如果和他为敌,想必任何细节都会被他当做破绽抓住。
真是个可怕的人。
“为什么要这么做?”宋怀竹继续问道,“而且最后你们相撞的那一剑,你的手为什么停了?”
宋怀竹看着眼前纤弱的少女,他的心里有很多不解。
比如最后那一剑,即便朱鸾的剑会继续深入,但最多伤到经脉,还不足以威胁到那少年的性命。
他相信虽然别人看不出来,但能用出那样剑法的她不可能不明白。
因为她自始至终都只是想要刺这少年的左臂一剑,根本没想要他的性命。
他能算透剑路,能算透朝堂上大人物的博弈,但读懂其他修行者的小心思,唯独看不透这个女子的想法。
“还是说你觉得他的剑伤不到你的脖子呢?”宋怀竹目光灼灼地看了一眼朱鸾白嫩的脖颈。
朱鸾下意识地捂住脖子,那里现在当然没有血迹。
她在被宋怀竹抱进怀里的时候就立即捂住了被剑切破的伤口,待手心一阵灼热,她的血液化作的火焰彻底消泯后才松开手。
她会那么做,当然是确定自己不会死在段立峥的剑下。
不过即便她的血液会瞬间化作烈火,但在当时的场景下,剑先熔断和血脉先被切断,到底哪一个会在前面她也说不准。
不过好在宋怀竹的出现让她摆脱了最糟糕的情况。
“我不想伤到他的经脉,”朱鸾沉默了一会微笑着开口,“他的剑还有很大的用处。”
“他的剑没有沾过血。”宋怀竹凝视着少女仿佛一直在燃烧的双眸,静静说道。
朱鸾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垂下视线,“但他的剑可以保护很多人,”她认真说道。
“真是个矛盾的女人,”宋怀竹哼了一声,“不要忘记我的忠告,否则不要怪我插手,你的命不是你一个人的。”
说完男子转身走回了地字阁的包厢,徒留三人看着他的背影。
朱鸾笑了笑,抬起头对一脸惊愕的新安郡王说道,“我们也走吧。”
三人的身影消失后,四楼的楼梯口的转角后,走出了一个人。
段立峥看了一眼地字阁紧闭的大门,登上了五楼的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