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
一处雅致的大宅院里,一个中年男子身穿官服凭窗而立。
男子站的笔直,身上带着一股让人肃然起敬的书卷气,式样统一的官服裁剪得当,在他身上显得分外妥帖,配合着男子脸上冷静肃然的神情,给他添上了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
将言辞激烈的信件从头看到尾,男子脸上表情不变,将信纸原样折好塞回信封里,随后将信顺手放到身边的矮几上。
“老爷,茶来了。”老成持重的王管家端着托盘,跨过书房的台阶,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将茶盏放到矮几上。
“嗯。”段浩初应了一声,坐下来端起了茶盏。
王管家觑了眼段浩初的脸色,小心翼翼的瞄了眼放在矮几上的信件,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道,“夫人这次四百里加急送来的信……是府上出了什么大事吗?”
“算不了什么大事,”段浩初轻呷了一口茶,淡淡说道,“不过是二弟的婚事出了点波折。”
“这……难不成是二少爷和晋阳公主闹别扭了?”王管家看着段浩初长大,看他这神情便知道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王管家是段浩初生母范氏的陪房。作为府里的老人,他对后面来的这个填房夫人是有些看不起的。
他觉得秦氏到底是小户里出来的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在大少爷小时候对其爱理不理,大少爷出息了之后反而天天整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烦大少爷。
“这倒不是,”段浩初继续四平八稳地说道,“王伯,你应该是知道的吧,立峥他原本是有个未婚妻的。”
“嗯?”王管家愣了愣,寻思了一会儿,才恍然拍手,“你不说我还真没想起来,老爷在世的时候的确是给二少爷定过一门亲,我记得……是朱家的小姐。”
“朱家的小姐?”段浩初俊美无涛的面容上泛起一丝波澜,“在看到这封信前,我都没听讲过这事。”
“这个……”王管家脸上浮现出有点窘迫的神情,“这不是,后来朱家小姐父母双亡了,老爷过世后就彻底没人提起这事,再后来二少爷也出息了,夫人就更不允许府内人拿这事嚼舌头。”
“哦?”段浩初的指节有节奏的敲打着矮几,发出笃笃笃的声音,肯定地说道“所以是夫人后来反悔了。”
“应该是,毕竟那个朱家小姐也的确配不上二少爷,”王管家说道。
段浩初的眼神闪了闪,指着矮几上的信说道,“信里写朱家小姐手握婚书不愿退婚,夫人上门去替二弟退婚还遭受了番奚落。”
“有这事?”王管家瞪大眼睛,“夫人的确是想退婚,但这种门不当户不对的婚约,女方抓着不放也真是难看。不怪夫人会生气。”
听完王管家的话,段浩初皱起了眉头,“即便如此,这婚约也是切实存在的,一个处理不好,二弟的名声会受损,偏偏还是在将要乡试大比的时候闹出这样的事,不妥。”他冷冷说道。
“夫人遇到二少爷的事就容易冲动,”王管家赔着笑脸,“不过这妇道人家的事就随夫人去吧,横竖二少爷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就是不知道这种事加急寄信给老爷作甚,和老爷又有什么关系?”王管家满是皱纹的老脸上流露出一丝嫌恶,干干笑道,“难不成要老爷去给二少爷退婚吗”。
段浩初凝视着信封,脸上喜怒难辨,“不,这次还真的跟我有那么一点关系。”
他修长的手指轻抚信封表面,“立峥的未婚妻,这个朱九小姐说可以答应退婚,但条件之一是见我一面。”
“见老爷?”王管家失声叫道。
段浩初看了他一眼,王管家旋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随后小声狐疑地问道,“老爷认识这个朱九小姐吗?”
“不识。”段浩初不紧不慢地答道,“连这个名字我都是第一次见到。”
“那这个朱九小姐怎么要见老爷,”王管家难以置信地瞪着信封,“这也太不知廉耻了……”
“夫人在信上问我是否和这个朱九小姐发生过什么,”段浩初的视线愈发冷淡,有如寒霜,“叫我务必回府一趟。”
“这……”王管家为难的看着段浩初,“为这点子事就要把老爷叫回去……”
“也不是这一次两次了。”段浩初静静地喝茶,喝完后将茶盏放回矮几,他脸上一直挂着不悲不喜的表情,不温不火地说道,“四百里加急,夫人这次大抵是动了真火,不遂她的意,想必又要说我不孝了。”
“真是!”王管家愤怒起来,“偏心也不带这么偏的……”他正要继续说秦氏的不是,段浩初举起断了他。
“王伯,下去安排一下,我们回去一趟。”他淡淡吩咐道。
在距离神都千里之外的徽州,段府的气氛远比神都的那座府邸阴沉很多。
仆妇们心惊胆战地听着屋内瓷器碎裂的咔嚓声,堂屋内段芷云一脸烦躁地盯着地上的茶盏的碎片。
“见大哥一面才愿意退婚?”女孩子的声音有些变调,“黏上二哥还不够吗?还把主意打到大哥的身上?”
年轻女孩子的声音因为愤怒变得歇斯底里,听到母亲回来带到的话,段芷云又是气又是恨,如果朱九小姐在这里的话,恨不得冲上去将她撕成碎片。
“她说她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如果我们不遂她的意,她就拿着婚书去徽州每间学堂前控诉二郎背信弃义始乱终弃。”秦氏头痛地扶着额。
“无耻小人!”段芷云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峥儿是读书人,我不能让这个女孩子就这么毁了他,”秦氏疲惫地说道,“我已经去信让大郎回来了,大郎官都做到了三品,一定能妥善解决这事的。”
段芷云咬破了嘴唇,只觉得委屈又恶心。
“除了这个条件之外,那个女人还提出了另外一个条件是吗?”她恨恨地问道。
“嗯,”秦氏微微点头,之后旋即失笑,“不过这个条件离谱得狠,是绝对没有问题的,也就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觉得这事还能算个条件。”
秦氏嘲讽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