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何人?”朱鸾抬起头凝视着男子戴着面具的脸,没有回答,反而重复了一遍他的问话。
随后二人相对无言。
岩洞中弥漫着死一般的寂静。
男子沉默了一刻。
“我不能把名字告诉你。”他沉静的答道。
这个男子的话很少,但清澈无瑕的音质十分悦耳,光是听着就是享受,忍不住就想让人诱他多说几句话。
选择在这样一个隐秘地方破境,想来这人是有隐瞒身份的必要,而且新进的后天宗师容易受到嫉妒后起之秀的其他宗师追杀,身份暴露也是很凶险的事。
她不过就是对男子的态度有些不满,随口一试探而已。
没想到能听到这么老实的回答,朱鸾忍不住有些失笑。
如果他看上去的年龄是真实的,二十出头即成为未明境宗师,这天赋成就可谓是绝顶了,称之为妖孽也不为过,这样资质绝顶的人性格往往都有些古怪,但眼前这个人,好像没有那些她曾见过的宗师那般性格恶劣。
看他的打扮,也并不是僧人的样子。
朱鸾继续追问,“这位公子,你不告诉我名字,我该如何称呼你呢?”
他又默了两默,就在朱鸾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男子开口道,“可以叫我怀竹。”
“怀竹?”这个词在朱鸾的舌尖滚了一圈,“这是你的……”
这名字听着有点像雅号,也有点像法号。
男子的眉头皱了起来,又不说话了,他转过身来,低下头看着朱鸾,眸里雾霭涌动,随后沉谧下来,如深渊幽邃又森凉。
朱鸾也不着急,等着他。
男子终于又开口:“这是我的字。”
“这个字是谁取的?你的父母?师长?”朱鸾慵懒的坐在地上,一脸悠闲的问道。
男子又默了,似是不明白眼前这个女子的问题为什么这么多,他没有多少和女子对话的经验,只是这随意的问话方式又有些熟悉,他不知为何没法拒绝回答。
“这是我自己取的。”他答道。
果然,朱鸾发现只要她问出问题,这个男子都会工整礼貌的回答,只是回答快慢的区别。
但每次的回答都没几个字就是了。
和这样一个惜字如金的人对话,真的需要耐着性子。
“汝何人?”那人雾霭幽邃的眸子再次牢牢锁住朱鸾全身,问道。
这眼神有如实质,意外地有种控诉的味道,意思是我已经回答了你的问题,那你也该报出自己的身份了吧。
“我是徽州府英国公家的九小姐朱瑛。”朱鸾没有隐瞒自己的身份,毕竟在后天宗师的面前,自己这个身份无伤大雅。
“朱……”令人意外的,男子缓缓重复了一声“朱”这个姓氏,似是对其很感兴趣似的。
“你姓什么呢?”朱鸾也同样抬起头,毫不客气的和男子对视。
这意思是我都报出姓氏了,你也报出姓氏吧。
男子又不说话了,好半天才答道,“我姓宋。”
“宋怀竹。”朱鸾低低的将男子的名字念了一遍,仔细的搜索了一下记忆,没有找到这号人。
看他的年纪,在自己上上辈子死之前也该有十一二岁了,这般资质的少年自己却没有印象,难道意外的是大器晚成的人物吗?朱鸾寻思着。
不过也有可能男子报的不是他的真名,或者是这个男子自己取的字没有那么广为人知,否则也不会那么直接地告诉自己了。
“英国公府的小姐到这里作甚?”宋怀竹继续问道。
不知为何听到这个男子的声音会让人感到心情愉悦,像是梵音和藏钵一般韵味悠长。
“我想到藏经阁借几本书,”朱鸾含笑答道。
“唔。”宋怀竹含糊的应了声,旋即疑惑的问道,“施主们借书都是由僧众取来的。”
朱鸾睁大眼睛,原来可以如此。
自己似是被晋阳那个死丫头坑了。
但她不好将缘由告知眼前的这个男子,只得继续向男子发问,“我想自己挑选,就爬上来看看,请问宋公子为什么在这里?你看上去不是僧众。”
“我……师……”宋怀竹这次回应的很快,但似是发现说了不该说的的话,顿了一下,答道“我是寄居在此处修行,至于之前发生的事,朱九小姐不要外传,否则……”
他认真的看着她。
“我会杀了你。”
男子的语气清淡,但杀气却不作伪,之前被男子收起的锋锐威压又被释放而出,压得人喘不过气,但又很好的控制在不会伤害到无境界之人内里的程度。
这是真正属于宗师的,杀伐果断的气息。
似乎刚刚二人的对话只是幻觉,又回到了方才峭壁上一念生死的对峙。
境界愈高,想要不误伤普通人的难度就越大。这人在将将破境内息不稳的情况下就能做到如此,说明对内气的精细控制已经臻至极高的境界。
“嗯,我不说。”
朱鸾答道,对他莞尔一笑。
这男子的做派无处不透着神秘,显然是要遮掩自己破境的事实,要是自己透露出一丝泄露他秘密的可能,她一点都不怀疑他会立即杀了自己。
被后天宗师盯上是很可怕的事,但朱鸾回答的这么爽快并不是因为惧怕后天宗师,只是觉得很麻烦,这样一个级别的人随意一个想法就能带来极大的影响,虽然现在看上去脾气很好的样子,但要是真在什么地方惹他不满了会非常麻烦。
朱鸾现在不能允许任何情况打乱自己的步伐。
这个自称宋怀竹的男子似是对她的回答很满意,视线从朱鸾身上移开,抿唇不语,随后转身就朝洞内走去,完全没有再关心地上的朱鸾的打算。
他浑身萦绕着安静幽冷的气息,在透入洞中稀疏的日光下越发显得淡漠,明明不是僧人,却有种脱离红尘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感觉。
朱鸾费力的撑起摇摇欲坠的身体,尝试着站起来,但没试几次,又重新滚落在地。
她只好无奈地抬起头来,对即将消失的男子的背影喊道。
“宋怀竹。”
她的声音算不上大,但男子依旧身形一顿,随即转过身来。
宋怀竹站在岩洞深处,日光直直透入,修长坚毅的轮廓,亦被迷蒙的光线渲染上碎金光辉。白玉面具下半遮半掩的面容,隐在云遮雾绕中,总也瞧不分明。
“做甚?”他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