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玖当机立断下了封口令。
“传本宫旨意,凡是参与核算这本账本的账房会计,全部集中在档案馆附楼,吃喝都在里面。没有本宫许可,任何人不得离开档案馆附楼一步。同时派绣衣卫将档案馆围起来,一只苍蝇都不准放进去。”
马小六一听,心头顿时慌了。
“启禀皇后娘娘,少府还有上百名账房在档案馆。”
“统统不准离开。只准邓存礼,齐王殿下二人进入档案馆获取账本真实数据。除此之外,任何人胆敢不经本宫许可闯进档案馆,一律以谋反论罪。”
顾玖少有的严肃,眼中透着少见的杀意。
可见此事何等重大。
马小六浑身一抖,躬身领命,“老奴遵命。”
顾玖的手放在账本上,她盯着马小六,“凡是手碰过这本账本的人,包括你在内,自觉都到档案馆蹲着。接下来,将由许有四监督你们。”
马小六慌了,“娘娘明鉴,小的绝没有翻过这本账册。”
“本宫信你!只是规矩如此,只能委屈你一段时间。”
马小六重重点头,“老奴这就将名单写下来。”
顾玖召来许有四,“此事你来监督,若有差错,提人头来见。”
许有四朝马小六看去,眼神极为嫌弃鄙夷。
仿若马小六是个惹祸精。
马小六觉着很委屈。
他哪里知道这本账册如此重大。早知如此,他绝不碰账册一下,他甚至不会过问此事。
安排了重重措施,顾玖还是不放心。
又吩咐情报司盯着档案馆,盯着所有接触过这本账册的人。
邓存礼和齐王殿下,先后得到命令。
二人都吃了一惊。
“母后下封口令,是在看完预算账本之后。看来,预算账本的数据,很可能是个火药桶。”
他隐约猜到了真相,却点到为止。
他和邓存礼碰头,二人没有合作过,却在这件事情上极有默契。
“每个县府的账本单独出来,不做合计。若是田亩数过多,就以乡镇为单位做账本。虽说麻烦了些,胜在安全。”
不做账目合计,即便丢失了一本账本,或是某几本的数据被人传出去,也不影响大局。
齐王问邓存礼,“半个月的时间,封口令能否传遍天下每个县府?”
“不能!”邓存礼很直接,“天下太大,时间太短,不是每个地方都修了水泥路。不过基本上可以通知到三分之二的人员。一个月内,可以确保全部通知到位。”
“能有三分之二也不错,辛苦邓公公。”
“殿下客气。”
顾玖派人将刘诏请到书房。
屏退左右。
她将预算账本翻出来,放在他的面前。
刘诏面露疑惑之色。
顾玖努努嘴,示意他先看账本。
刘诏翻开账本,一页一页翻看,脸色逐渐变得凝重。
他用力将账本合起来。
又揉揉眉心,才说道:“如果预算和实际的收入相差不大,此乃好事,又是坏事。”
顾玖叹了一声,“我在想,等到秋收赋税结束,所有人都会关心今年的赋税收入,会直接在早朝追问此事。届时要怎么说?幸亏一开始,将这部分权利从户部剥离,让少府担责。否则消息现在已经泄露,你我二人会成为天下官员的仇人,他们恨不得喝我们的血,食我们的肉。”
刘诏看着她,“你是怎么想的?做阴阳账本,还是降低赋税?”
“十税一已经是极低极低的税率,不能再降低。”
“那么就只能做一本假账本,账目和往年的赋税持平。”
刘诏想来想去,这是最好的办法。
若是让天下官员得知,今年的农税是往年的许多倍,还是在降低赋税税率的情况下得到的收入,非得恨死他们两口子。
多出来的这部分,全都是从豪族士绅,是从皇室宗亲口袋里面掏出来的。
从来都是他们搜刮小民,这回轮到他们被皇帝皇后搜刮,其心情可想而知。
顾玖苦笑连连。
这叫什么事啊!
税收过多,反而成了负担。
还得左右隐瞒。
“我们算不算是自找苦吃?”
刘诏连连点头,“如今想来,还是做个守成之君好,又轻松又幸福。守着老祖宗的规矩,凡事按照老规矩办,只要不遇到天灾人祸,不遇到边疆战事,就能稳稳当当得一个贤明君王的称颂。哎,朕也是自讨苦吃,打了北边打南边。如今又将天下官员,士绅豪族,包括读书人都得罪个干净,真是吃力不讨好。”
顾玖笑着问道:“后悔了吗?现在你也可以当个守成之君。”
刘诏摇头摆手,“不行,不行!已经习惯了征战天下,同天下官员互斗,这会叫我收手,绝不成。朕已经看出朝堂上人心浮动,一个个都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可有应对办法?”
刘诏哈哈一笑,“无非就是被那帮御史指着鼻子骂一句昏君。”
顾玖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还记得前几年,每次有人骂你昏君,你就气得跳脚。如今你怎么一点都不在意,还有点乐在其中的意思。”
“既然叫朕昏君,朕不做点昏君才做的事情,都对不起这一声昏君称呼。做昏君好,一意孤行,谁敢阻拦,朕抄他家灭他族。”
刘诏这会真像个昏君。
顾玖抿唇一笑,“我想了想,今年赋税丰收,一方面可以用来提高伤残军人救助金的额度,另外一方面养老金这一块也可以动起来。早点动起来,方便你堵朝臣的嘴。”
“拿出那么多钱弄养老金,值得吗?”
顾玖点头,“值得!同我们所收获得比起来,这点钱不值一提。”
刘诏问她,“你打算找谁来做账本?”
事关阴阳账目,要瞒着所有朝臣,不是个轻省活计。
“我打算自己来做。”顾玖一开始就在想这个问题。
刘诏坚决反对,“不行!这事劳心又劳力,你不要命了吗?”
顾玖笑起来,“哪有你想的那么严重。只是做账……”
“说了不行就是不行。别的事情朕都依着你,唯独这件事不能依着你。你常说做戏做全套,想要瞒过满朝文武,光是做一本总账是不够的,必须将每个县府甚至每个乡镇的账目都做出来,做成一套完整的有据可查的账本。这么重的负担,你怎么能做。累都会把你累死!”
顾玖蹙眉,“我不做,谁来做?”
刘诏板着脸,“朕找人来做。”
“你手里根本没有擅长术数的人,就如同你所说,那么大的工作量,几个人可完不成。”
“那你说怎么办?”刘诏赌气。
顾玖拿起预算账本,“可以参考往年的账本,复制一套出来。”
刘诏瞪大眼,“复制一套?”
顾玖重重点头。
刘诏哼了一声:“就算复制一套,也得需要大量的人手。你有人选吗?反正你不能亲自动手。”
顾玖琢磨了一下,“少府的账房可以用一用。他们正在档案馆统计田亩人口,抽调一部分人出来做一份账本,或许可行。”
刘诏仔细琢磨了一下,“朕不太放心!少府里面的人,来历多种多样,说不定谁就走漏了风声,还是得用信得过的人。”
“那就只能将青竹,青梅,阿晴她们叫回来。她们都是我亲手培养出来的人,嘴巴严实可靠,信得过!而且做账这一块,她们比很多老账房都要厉害三分。”
“就她们几个人,够用吗?”
“肯定不够用!只能辛苦一点,每天熬夜做。”
刘诏琢磨了一会,“行!就用她们。”
事不宜迟,次日一早,顾玖派宫人将青梅她们请到宫里,开始做账本。
这是一个浩大且隐秘的工程。
未免消息走漏,顾玖直接下令封了青梅她们居住的偏殿。
没有她的允许,任何人不得进入。
已经出宫养老的方嬷嬷,主动承担了送饭的重任。
八月初一,转眼到来。
全天下所有人,上至高官显贵,下至市井小民都关注着这一天,都在盯着少府的动静。
少府衙门外面,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热闹得就跟集市似的。
虽说什么都看不到,市井小民还是乐此不疲的从少府衙门门前经过,然后伸长了脖子往里面打望一眼。
隔壁的户部,门庭冷落。
整个衙门,从上到下,全都是低气压,冷得令人窒息。
赋税被少府抢走,此乃奇耻大辱。
这等于是夺权!
户部尚书秦大人承受了巨大压力,可是胳膊肘拧不过大腿,他能有什么办法。
他只能默默承受属下的埋怨。
“老夫一定是历届户部尚书里面,最倒霉的一个。”
秦大人唉声叹气。
“也不知老夫在这个位置上还能坐多久。”
摸摸身下的椅子,真舍不得这个位置。
或许陛下看在他听话的份上,还会继续用他。
也有可能,陛下顶不住压力,拿他出来背锅。
前途莫测啊!
秦大人一脸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