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太后突然感觉到寂寞。
皇宫太冷清了!
长安宫那边,每天人进人出,就跟衙门一样。
反观未央宫,除了初一十五宗室命妇们进宫请安,其他时候宫门口连只蚊子都没有。
裴太后不舒服,不高兴,心情郁闷。
如果刘诏肯广开后宫,未央宫一定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后宫嫔妃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来到未央宫请安,为了讨好她各种勾心斗角。
光是想想这个场面,裴太后就乐了!
可是刘诏没有广开后宫,裴太后也失去了快乐的源泉。
至于宗室那边,刘诏出手将宗室的男人,孩子全都管了起来,宗室内部情况好转了不少。
鸡毛蒜皮的事情,大家不会拿来麻烦裴太后,找萧琴儿就能解决,而且还方便。
重大事情,萧琴儿解决不了,自有皇后娘娘。
裴太后无形中,似乎被架空了。
当初,顾玖让裴太后和萧琴儿一起管理宗室内务的初衷是互相制衡。
主要是裴太后制衡萧琴儿。
也是给裴太后找点事情做,免得她无聊找茬。
然而,萧琴儿利用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势,更方便接触宗室人员,抢过了裴太后的差事。
时日一长,大家也都形成了惯性思维,有事找萧琴儿。
萧琴儿解决不了,就进宫找皇后娘娘。
于是乎,裴太后又无聊了。
人一旦没事干,就爱胡思乱想。
加之裴太后老了,老小孩老小孩,更爱折腾。
住未央宫,嫌未央宫冷清。
住慈宁宫,嫌慈宁宫死气沉沉。
去御花园玩,同样嫌冷清。
叫萧琴儿进宫陪她说话,一开始萧琴儿还算殷勤。
次数多了,萧琴儿懒得听裴太后叨叨叨,就干脆找借口不进宫。
萧琴儿不进宫,裴太后就折腾刘诏和顾玖。
今儿头痛,明儿肚子痛,后日手脚痛……
她这边叫痛,做儿子儿媳妇肯定要去看望。
裴太后拉着顾玖的手,哭哭啼啼,“本宫可怜啊!老了,身边连个说话解闷的人都没有。”
顾玖不动声色的挣脱开裴太后的手,“母后好生保养身体,切忌多思多虑。”
裴太后这么容易就能被打发吗?
当然不能。
她抽噎道:“本宫孤零零一人住在未央宫,活着没意思啊!不如让本宫死了算了,到下面去找先帝。也不知先帝有没有在半路上等着本宫。你们放心,本宫见了先帝,保证不告状。你们就是忙了些,没时间来看望本宫,本宫都能理解。”
顾玖嘴角抽抽。
拿个死人威胁她和刘诏?
她想笑,却笑不出来。
她可以不在乎裴太后的威胁,全是无稽之谈。
刘诏做儿子的,不能不在乎。
顾玖只能耐着性子安慰她:“母后想找人陪着说话,此事儿媳来解决,定不叫母后孤单寂寞。”
裴太阳眼巴巴地看着她,“让汝阳陪着本宫吧。”
顾玖摇头,“汝阳要读书,而且她年龄小,缺少耐性,坐不住,会吵着母后,加重母后的病情。儿媳另外给母后找人,保证让母后满意。”
裴太后不乐意,“别找萧琴儿!本宫算是看透她。”
萧琴儿的敷衍,让裴太后怒火难消。
顾玖抿唇一笑,点头答应下来,“我答应母后,不找四弟妹。”
“那你找谁?”
“改明儿母后就知道了,先留个惊喜。”
“本宫就拭目以待,等着你的惊喜。”
裴太后如今也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没过多折腾顾玖。
等顾玖离去,裴太后从床上坐起来。
她叹了一声,同文公公唠叨起来,“要是湖阳还活着,虽说她不爱进宫,但有她这么一个人值得本宫惦记,本宫这日子啊,过得也是有滋有味。哪像现在,湖阳不在了,本宫竟然连个惦记唠叨的人都没有。”
这算不算失去了才懂得珍惜?
“湖阳公主泉下有知,知道太后惦记着她,怕是会高兴得跳起来。”
“哼!她才不会高兴。她只会讥讽本宫,说本宫猫哭耗子假慈悲,顺便骂本宫一句活该。”
不得不说,裴太后太了解湖阳。
湖阳活着的时候,她嫌弃湖阳,各种看不顺眼。
湖阳吃瘪,她比谁都高兴。
可如今湖阳不在了,她又开始惆怅。
连那个让她惦记咒骂的人都不在了,生活仿佛一下子失去了色彩。从五彩斑斓变成了黑白灰,人生都变得暗沉。
裴太后又一次叹息。
她替自己哀叹。
“哪里想到湖阳竟然是个短命的,才五十出头人就没了。本宫还盼着她多活几年,我们姑嫂你来我往,这日子也是有滋有味。谁能想到,她倒是个情种,过了这么多年还惦记着无望那个秃驴。”
裴太后越说越气。
老来伴,老来伴。
虽然裴太后嘴里头对湖阳各种嫌弃,但是心里头是将湖阳当做了老来伴。
姑嫂二人斗了一辈子,老了,不妨继续斗下去。
吵吵闹闹的日子,那才叫日子。
结果湖阳因为无望秃驴,搞什么绝食。硬生生糟蹋自己的身体,最后把自己糟蹋死了。
湖阳刚死那会,裴太后没这么深的感觉。
那时候她还幸灾乐祸,说了一句:“她终于将自己折腾死了!”
随着时间一点点滑过,裴太后越来越想念湖阳。
她不思念成宗文德帝,反而思念湖阳。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思念越来越强烈,甚至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
就像是,这辈子最大的对手,本以为要斗到老斗到死,结果对手死在了前面。
那种怅然若失,那种惆怅的滋味,让人食不下咽,心头烧心挖肺的难受。
裴太后把对湖阳的思念化作对无望的仇恨,“无望秃驴不回来则罢。他若是回来,本宫一定叫他给湖阳偿命!”
文公公欲言又止。
裴太后瞪了他一眼,“有什么话就说。你是本宫身边的老人,有什么可顾忌的。”
文公公小声提醒裴太后,“太后娘娘,无望大师可是有功之臣。他若是回到京城,定会受到陛下的重视。太后要他给湖阳公主陪葬,恐怕很难。”
裴太后一巴掌拍在桌上,“无望秃驴害死了湖阳,本宫让他陪葬,难道有错?”
文公公犹豫道:“无望大师始终是功大于过,他和湖阳公主之间毕竟是私情,在朝廷大局面前算不上什么。否则陛下和娘娘就该顺着湖阳公主的意思,将无望召回来。”
裴太后气得鼻孔翻天,一张脸绷得紧紧的。
她怒气冲冲地说道:“无望秃驴,当年本宫见过他。长了一张骗人的脸,以及一张骗死人不偿命的嘴。湖阳那么精明又自私的一个人,能被无望哄骗,定是无望耍了见不得人的手段,勾住了湖阳的心。这种六根不净的秃驴,就该一把火烧死。也就是陛下和皇后两个人胡闹,竟然重用这种六根不净的酒肉和尚。”
文公公小心翼翼地说道:“事实证明,陛下和皇后的眼光很独到,无望大师办成了别人办不成的事情。”
“哼!他有再多的本事,也不能否认他害死了湖阳。”
裴太后心疼啊!
湖阳怎么就想不开,糟蹋自己的身体,还不肯配合太医好好调养身体。
裴太后扭过头,拿起手绢,偷偷擦拭了一下眼角。
湖阳过世半年,裴太后第一次为她落泪。
当初成宗文德帝过世,裴太后都没流一滴眼泪。
她喃喃自语,“我们姑嫂二人,今日就算和解。你走好,到了阎王爷面前别耍公主脾气,说点好话争取投个好胎。下辈子若是有机会,别做姑嫂,就做姐妹吧。”
文公公眼眶通红,心头难受。
裴太后斥他一句,掩饰内心的情绪。
“哭什么哭!本宫又没死!”
“老奴是替湖阳不值,又替娘娘难受。”
“有什么难受的,本宫好得很!”
“世人都说太后和湖阳公主不和,谁能知道湖阳离世,最惦记她的人会是太后娘娘。可见所谓的传言都是虚的。”
裴太后嗤笑一声,“本宫同湖阳本就不和,这是事实。”
“可是娘娘惦记着湖阳公主。”
“本宫惦记着她,不等于本宫和她关系和睦。本宫只是寂寞了,湖阳偏生又是最闹腾的人。她若是活着,即便不见面,本宫也要发一通火,这日子啊,就不枯燥了,懂吗?”
文公公缓缓摇头,“老奴愚钝。”
他不懂!
裴太后也不嫌弃文公公,“不懂没关系。本宫现在就嫌弃后宫太冷清。你说皇帝怎么想的,广开后宫,多纳几个嫔妃,宫里也能热闹些。看着她们勾心斗角,为了争宠十八般武艺全都使出来,多有劲啊!”
文公公笑道:“陛下真要是广开后宫,太后又该嫌嫔妃们闹腾。”
裴太后说道:“闹腾也比冷冷清清好!你瞧这未央宫,多好的地方,平日里都没个人过来。这日子没盐没醋,没滋没味。也不知皇后给皇帝下了什么蛊,皇帝死活不肯纳妃,真是气煞人也。皇后已经生下了三个嫡子,无人能撼动她的地位,你说她还巴巴的严防死守,不许皇帝纳妃,到底存的什么心?哪朝哪代,做皇帝的不是女人成群。到了咱们皇帝这里,嘿,改性子了。”
她是十分的怨念。
以前她主张让刘诏广开后宫,是为了打压皇后顾玖,争夺权柄。
而今她依旧主张让刘诏广开后宫,是因为她嫌后宫太冷清,连个说话解闷的人都没有。
偌大的后宫,就住了一家子,不到十口人。剩下的都是宫女太监,能不冷清吗?
“陛下和皇后感情深厚,相敬如宾。陛下不愿意伤害皇后,才不愿意纳妃。”文公公小声说道。
裴太后嗤笑一声,“什么怕伤害皇后,皇后长了一身铜墙铁壁,天下间谁能伤害她。分明是她给皇帝下了蛊,皇帝才会对她一心一意。”
话语中,满是嫌弃和不满。
嫌弃顾玖明目张胆的霸占皇帝刘诏。不惧世俗流言,不惧朝臣非议,不惧一切。
女人家的温柔贤惠,全都丢了。
堂堂一国之母,连个表率都做不好,弄得天下间风气都变了。
民间可不止一起,因为不准丈夫纳妾,女人闹腾得官司都打到了官府。
还美名其曰,皇后娘娘都不准皇帝纳妾,平头百姓有什么资格纳妾。
她们都是以皇后娘娘为榜样。
这种官司,官府敬谢不敏。自个回去闹腾吧,官府真不爱受理这种鸡毛蒜皮男男女女的事情。
尤其厌烦高举皇后娘娘旗帜的女人。
官场上,对皇后娘娘的言行,本就褒贬不一,非议一直都存在。
眼见着皇后娘娘带坏了民间风气,给妇人做了个极坏的榜样,官老爷们更是吹胡子瞪眼,对皇后娘娘越发不满。
等到官老爷们得知皇后娘娘将宗室女子弄进宫里做女官,不满情绪更是连连高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