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上了城墙。
天气晴朗,视线良好。
往北望,远远的能看见皇宫屋顶。
“皇宫竟然如此高大,朕还是第一次站在城墙上打量皇宫。”
“陛下,下面就是新民县。”陆侍中指着南边。
站在城墙上,偌大的新民县一目了然。
一眼看去,最直观的印象就是密密麻麻的房子,一排排整齐排列。
其次就是好多人,全都是人。
“怎会有如此多的人?”文德帝发出惊叹声。
陆侍中介绍到:“新民县没有城墙,没有宵,加上山河书院的影响,很多读书人都租住在新民县。于是很多青楼楚馆,酒楼茶楼,纷纷跑到新民县开分店。
这便吸引了天下各地的商人,以及文人墨客,到新民县风流潇洒。人一多,各种商铺也随之增多。于是人就越来越多。”
“原来如此!”
看着人头攒动的新民县,文德帝心中隐隐的兴奋。
“陆卿,此乃盛世否?”
陆侍中迟疑了一下,想说不是,又站不住理由。
于是他便说道:“新民县一地,乃盛世景象。但是城墙内,微臣斗胆,绝非盛世。”
文德帝点点头,“事实就在眼前,朕看得见。这里是新民县,繁荣就在眼前。”
说完,文德帝走到城墙另外一头,指着南城,“这里就是京城南城,混乱,贫穷,同样在眼前。两边有多大的差距,朕看见了,也知道了。”
“微臣无能,死罪!”陆侍中干脆请罪。
文德帝摆摆手,说道:“和你没关系。你都说了,这是京城顽疾。几十年上百年留下来的顽疾。绝非一朝一夕可以解决。不过在朕眼里,南城不仅是顽疾,更像是京城的一块补丁。破破烂烂,可不就是补丁。
卿同朕说了许多关于人口暴增带来的弊端,首当其中就是粮食压力。这一点,的确无法忽视。但是在朕眼里,京城人口暴增,好处远远大于弊端。
光是税收这一块,直接由户部接管,中间省却了多少道手续,减少了多少贪墨?地方上的税银伴随着各种摊派,十两银子最多只有一两能落到户部口袋里。京城有钱,户部有钱,朕就不用增加赋税,地方小民就不用承担沉重的摊派和徭役。这个好处,卿怎么没见到。”
陆侍中却有不同想法,“陛下,地方税银是定额,无论人口多寡,都必须如数缴纳。地方人口减少,官员为了完成任务,势必会加倍压榨留守当地的小民。”
“这些灾民的原籍,基本上都是中下等县,一年的税银区区四五千两。这点任务,难道都完不成?”
陆侍中连连摇头,文德帝没做过地方官,不知道这里面的名堂。
他说道:“地方官府除了税银,还要养人。一个县,少说七八十号人,多的能有上百号人。人吃马嚼,一年开销可不少。靠谁支应,自然是靠着摊派。
地方每逃走一户人家,就意味着没逃走的人家,要承担更多的摊派。若是当地官员要兴修水利,支应县学,还有迎来送往,再贪墨一点,则需要更多的摊派。这对留守当地的小民极不公平。”
地方官府的鬼名堂之多,文德帝的确没那么了解。
但是他看得更深远。
“即便将扎根在京城的小民赶回原籍,卿莫非以为地方官府就会良心发现,减少摊派吗?摊派不会减少,然而却有更多的小民生活在水深火之中。许这些小民扎根在京城,至少能让一部分人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
陆侍中很诧异。
他以为文德帝很保守,却没想到文德帝比他想象中的更开放。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自去年年底,陆续有地方官员上本,说京城抽干了地方上的人口。致使当地人口锐减,完不成赋税。此事,还请陛下定夺。”
文德帝沉默片刻,“此事,明朝堂上商议。”
“微臣遵旨!”
文德帝双手背着背后,望着繁荣的新民县。
“自太后过世,朕时常感到精力不济。”
“陛下节哀!请陛下务必保重体。”
文德帝面无表地说道:“一开始,朕真的以为太后是病逝,还曾感慨生死无常。结果太后竟然是被人毒杀,真正是骇人听闻。什么时候,皇宫竟然变成了一个筛子。连太后的安危都无法保证。”
“臣无能,还没有抓到案犯苏文芷。请陛下处置!”
文德帝冷哼一声,咬牙切齿地说道:“苏贵妃那个jiàn)人,竟然还有一个女儿,胆大狂妄,祸害后宫。朕必杀之。”
陆侍中躬听命。
文德帝扭头看着他,“陆卿!”
“微臣在!”
“朕再给你十天时间。若是还抓不到苏文芷,你知道该怎么做。”
陆侍中脸色一白,“陛下,这里面有不少无辜之人。”
文德帝冷笑一声,“太后被人毒杀,只能用鲜血洗刷朕心中的愤怒。没有无辜之人,所有人皆可杀!朕只给你十天时间。十天后,无论有没有抓到苏文芷此人,朕要血染京城。要让菜市场的血永不干涸。”
陆侍中和常恩齐齐打了个寒颤。
文德帝杀意之浓烈,如有实质。
按照文德帝的要求,慈宁宫上下,皇宫成百上千的人,凡是和苏文芷有牵扯的人,全都要人头落地。
人头滚滚!
上千的人头,实在是骇人。
文德帝要用数千人的命,去祭奠萧太后的亡。
陆侍中有心劝解,这几千人,很多都是无辜者。
“陛下……”
“卿休要再说,朕已经决定。天子之怒,唯有人头和鲜血才能够平息。”
文德帝目视陆侍中,“卿若是担不起这个责任,现在可以提出来。朕会另外派人执行此事。”
陆侍中脸色发白,冷汗直冒。
几千人命,他担得起吗?
一边是文德帝的信任,一边是人命这,他该作何选择。
“卿想好了吗?”
“微臣,微臣遵旨!”陆侍中艰难说道。
他一定会被史书大书特书,死后一定是毁誉参半。他会被后人冠以酷吏,侩子手之类的名声。
前后名!
读书人一辈子追求的不就是这些。
然而,他已经顾不上后名。
他就是文德帝手中的刀,文德帝指向哪里,他就必须杀向哪里。
唯有获得文德帝的信任和支持,他才能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
陆侍中深吸一口气。
大丈夫杀一人是贼。
杀千人就是忠臣良将!
哈哈哈……
他奉旨杀人,何所惧!
陆侍中眼中多了一抹疯狂。
文德帝满意地看着他,“卿从未让朕失望。”
陆侍中低头说道:“微臣会竭尽全力抓捕苏文芷。”
“抓住她,朕要将她凌迟处死。”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文德帝杀人的决心,前所未有的强烈。
若非苏贵妃已经没了娘家人,文德帝早就将苏家灭族。
不能灭族,那就抄苏家祖坟鞭尸。
文德帝密旨鞭尸,金吾卫已经派遣心腹干将前往苏贵妃祖籍。
这就是天子之怒!
胆敢在宫里下毒,胆敢谋害太后,就要做好承担皇帝怒火的准备。
天子一怒,伏尸即便没有百万,也有一万,十万!
陆侍中奉旨杀人,只不过是一切的开始。
后面,还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被牵连其中。
从京城通往皇陵的道路,将由人头铺就。
太后的死,必须用无数人头偿还。
文德帝并没有失去理智。
此时此刻,他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他清醒地意识到自己该做什么。
此时此刻,文德帝比任何时候都要理解先帝的做法。
不是先帝暴躁嗜杀,而是有时候不得不杀。
没有满目鲜血,哪有太平盛世。
文德帝动着手指头,嘴角挂着一抹笑容,“朕对卿寄予厚望,相信卿也不会辜负朕的信任。”
陆侍中躬一拜,“微臣肝脑涂地,报答陛下的知遇之恩。”
“甚好!好好办差!”
“微臣遵旨!”
文德帝指着新民县,“朕的大好江山,你说该交给谁?”
陆侍中想骂娘,今太刺激了。
先是奉旨杀人,现在又问立储之事。
桩桩件件都是要命。
“微臣不知!”他只能如此回答。
文德帝似笑非笑地看着陆侍中,“究竟是不知,还是不敢回答?”
陆侍中很坦诚,“既是不知,也是不敢。”
“哈哈哈……”
文德帝放声大笑,然后亲地拍拍陆侍中的肩膀,“朕不为难你。这个问题,为时过早。”
“陛下说的是。”
“陛下一定能长命百岁。”
“不敢奢求长命百岁,能活到先帝的寿数,朕就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