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得位不正!”
陈大昌一开口,便是石破天惊。
容信早已经有了准备,然而听到这句话,依旧变了脸色。
“先帝怎会得位不正?先帝虽然没有被立为太子,但是有传位诏书。继承皇位,名正言顺。”
陈大昌呵呵笑了起来。
“你该听说过那个传闻,中宗最宠的十七皇子病重不治,亡。”
容信点头,他的确听说过这个传闻。
凡是在宫里当差的人,应该都听说过这个传闻。
陈大昌捂着伤口,倒抽一口凉气。
他喘了几口气,才说道:“你真以为十七皇子是病重不治吗?他是被人下毒,被人毒死的。”
“怎么可能?”容信一脸震惊。
陈大昌得意一笑,“这世上,如今还活着并且知道真相的人,唯有咱家一人。咱家说的话,你敢怀疑吗?”
容信添)了添)嘴角,“陈公公别吓唬我,我可不是被吓大的。”
陈大昌嗤笑一声,“事到如今,你认为咱家有骗你的必要吗?”
容信沉默。
事到如今,陈大昌看似的确没有骗他的必要。
可是这种事,谁又敢肯定。
他只是牢记夫人的教诲,世上没有百分百的事。
他深吸一口气,对陈大昌说道:“你放心,你所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会如实转告夫人。”
在宫里当差的人,都有自己的一门绝活。
陈大昌的绝活是认人,只要见过一面,过了多年依旧认得出来。
而容信的本事,在于复述。
只要他有心,他可以将半年前见面时说过的话,一字不改复述出来。
此刻,他前所未有的用心,就怕错过一个字一句话一个表。
他负责记忆,辨别真假的事自有夫人cāo)心。
陈大昌指着水壶,“给我一杯水。”
容信起,给他倒了一杯水。
“陈公公请喝水。”
陈大昌喝了两口,“你是不是在想,是谁下毒害死了十七皇子?”
容信点头。
陈大昌呵呵一笑,“咱家也不知道是谁害死了十七皇子。很多人怀疑先帝,不过咱家可以确定,先帝没有对十七皇子下毒。
只是中宗认定了先帝下毒毒害十七皇子,要废除之前的传位诏书。
先帝当机立断,软了中宗。中宗大怒,拿起传国玉玺朝先帝的面门砸去。传国玉玺擦过先帝的耳朵,落在地上,缺了一角。”
容信突然问道:“你亲眼见到了吗?”
陈大昌摇头,“那个时候,咱家只是一个小黄门,无权无势,哪有资格见证这样的秘幸。这都是听我师傅说的。我师傅是先帝边的老人。因我师傅推荐,咱家后来才能到先帝边伺候。”
原来如此!
容信又问道:“你相信你师傅说的话?”
陈大昌似笑非笑地看着容信,“我师傅有什么理由骗我?他大可以什么都不说,将此事带入棺材中。可他说了,原原本本告诉了咱家,那他就没有理由欺骗咱家。”
容信无法反驳。
陈大昌继续说道:“中宗摔玉玺,不到半个月就因病去世。诡异的事发生了,传国玉玺不见踪影。
先帝翻遍了兴庆宫,翻遍了后宫,也没有找到传国玉玺。反倒是找到了一份传位诏书,是中宗临死前十天立下的。上面的名字不是先帝,而是十七皇子。”
“十七皇子死了,中宗为何要立一个死人做储君?”
陈大昌摇头,“不知道!我师傅没弄明白,咱家也没弄明白。这个疑问,等我死了,恐怕也找不到答案。”
“先帝呢?先帝知道答案吗?”容信太好奇了。
陈大昌点点头,又摇摇头,“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听我师傅说,找到那份传位诏书后,先帝大怒,刚刚登基就大开杀戒。那份诏书,也被先帝亲手焚烧殆尽。”
容信皱眉,“依着你的意思,先帝脾气暴躁,动辄要人命,全因为那份诏书?”
陈大昌盯着容信,“你可知中宗如何骂先帝?骂他是乱臣贼子,祸国殃民,不得好死。若非先帝及时控制了宫,软了中宗,先帝早已经被中宗处死。”
容信添)了添)嘴唇,嘴唇发干。
喉咙都变得暗哑。
他问道:“假如当年先帝被处死,哪位皇子会继承皇位?”
陈大昌随口说道:“可能是十三皇子,或是十四皇子。随便哪一个,如今说这个已经没有意义。”
“没有传国玉玺,先帝怎么办?册封皇后,总不能少了传国玉玺吧。”
“哈哈哈……”
陈大昌大笑出声,“有机会你到宫里翻翻库房,册封睿真崔皇后是在哪一年?想起来了吗?没错,册封睿真崔皇后是在开耀二年。
那时候先帝已经继承皇位两三年,有什么问题,是一个皇帝不能解决的。那时候,外界传言帝后不和。其实都是胡说八道,一切都因为传国玉玺不见了踪影,不得不推迟各种封赏。”
容信浑发紧,“难道就没有人怀疑吗?”
“哈哈哈……‘
陈大昌放心大笑起来,“先帝继位短短两三年内,就杀了不下一千个官员。试问,谁有胆子怀疑?当时不少人都说先帝忙着清洗朝堂,根本无暇顾及后宫。
后来等朝廷平稳下来,先帝第一时间册封睿真崔皇后。传国玉玺的印章,可是在册封皇后的诏书上盖着,做不得假。”
容信添)了添)自己的嘴角,“你不是说搜遍整个皇宫,甚至将兴庆宫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到传国玉玺。后来先帝怎么知道真正传国玉玺在地宫给中宗陪葬?”
陈大昌长出一口气,平复着激动地心,“整整一年啊,将兴庆宫每一个角落,每一块砖头,都翻出来找了。密室倒是找出了两间,可就是没见着传国玉玺的踪影。
伺候中宗的人,在中宗过世的当天,已经集体殉葬,连一个活口都没留下。很明显,中宗皇帝早就计划好了一切,他就是要让先帝难堪,让世人知道先帝得位不正。当时势十分严峻。幸亏……”
“幸亏什么?”容信急切地问道。
陈大昌笑了笑,“幸亏顾老爷子,在关键时刻帮先帝找出了传国玉玺的下落。原来中宗在留下传位十七皇子的传位诏书后,就命人带着传国玉玺,秘密前往皇陵。
那个时候,先帝对后宫实施宫,兴庆宫的连个苍蝇都飞不进去,更别提有人偷偷溜出去。但就有这么一个人,一个不起眼的内谒者,在给兴庆宫送餐的时候,偷偷将传国玉玺带出了兴庆宫。
这个内谒者,在京城有几个路子野的朋友,恰好顾老爷子也认识内谒者的几个朋友。线索就是这么来的。
确定了传国玉玺的下落,接下来就是考虑如何将传国玉玺盗出来。只可惜,那个时候,地宫已经彻底封闭,错过了进入地宫的最佳时机。顾老爷子临危受命,不得不亲自带着人前往地宫。去了三次,三次均都铩羽而归。”
容信紧张地问道:“顾老爷子懂盗墓?”
陈大昌摇头,“顾老爷子不懂盗墓,但是他是鉴赏大家,任何珠宝玉器放在他面前,看个几眼他就能分辨出真伪。
中宗防备着先帝,先帝何尝不是防备着中宗皇帝。怕中宗皇帝用假的玉玺瞒天过海,所以前往地宫,必须有能够辨别真伪的顾老爷子跟着。
而且线索是他找到的,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除了顾老爷子,找不出第二个人带队下地宫。只可惜,顾老爷子找来的盗墓贼水平太次,去了三次,就失败了三次。”
陈大昌盯着容信,“你可知道,一旦先帝派人盗取中宗墓的消息传扬出去,先帝会被千夫所指,连皇位都保不住。宗室们会集体站出来造反。
所以既要盗取中宗墓,又不能破坏地宫,不能让人发现任何盗墓的痕迹。可是盗墓,限制越多,也就意味着失败地可能越大。果不其然,进去的人,大部分都死了。活着出来的人,除了顾老爷子,其他人也都陆续被处死。”
容信心起伏不定,呼吸急促。
他显然是被这个秘幸给震惊了。
他深吸一口气,问道:“盗不了中宗墓,于是就仿制了传国玉玺?”
陈大昌点点头,接着又摇摇头。
他将杯中水全部喝完,沉默良久,才再次悄声说道:“你可知道,顾老爷子除了是鉴赏大家,还是制假大师。他做的赝品,拿到古玩斋,浸古玩几十年的老家伙都上过他的当,打了眼。”
容信大感意外,嘀咕道:“那个时候顾老爷子还不到三十岁吧。”
陈大昌点点头,“的确很年轻。然而顾老爷子在这行当天赋异禀,浸古玩几十年的老家伙都说顾老爷子生来就是吃这碗饭的人。他在古玩方面的天赋,百年难见。然而他出侯府,注定不能干鉴别古玩的行当,只适合做个玩赏古玩的纨绔。”
容信不由得感慨道:“可惜了!”
“可惜什么啊!他造出了世间最最贵重的赝品,造就了一个神话,而且将世代传承下去。他这辈子值了!唯一可惜的是,他不能留名青史。”
陈大昌说到这里,不由得露出艳羡的表。
容信则是一脸震惊,不敢置信,浑都在颤抖,“陈公公的意思是,宫里那尊传国玉玺,是顾老爷子仿制的赝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