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杀了我父亲?”
“你真想知道?”
谢实突然醒悟过来。
无事献殷勤,非奸必盗。
他下意识后退一步。
父亲已经死去几年。他的血已经冷却,已经不复当年那般冲动鲁莽。
父亲的死,纵然给谢家带来了巨大的打击。可也将贪心的二房分了出去,祖父祖母也跟着二房养老。
而且经过他的努力,他们谢家大房好歹缓过气来,渐渐有了点样子。
他也已经娶妻,很快就会有自己的孩子。
方少监这个时候突然提起他父亲被杀的真相,恐怕没安好心。
他很谨慎,“方公公这个时候找我说真相,目的不单纯吧。”
方少监笑了起来,一脸坦荡,“过去不告诉你,是因为时机未到。选择今日告诉你,自然是因为时机已到。你就真不想知道谁杀了你父亲?这个人可是你认识的。”
谢实内心挣扎,犹豫,纠结,矛盾。
他自然想知道真相,却又怕知道真相后,现在平静的生活被打破。
“何必同他废话,直接告诉他不就行了。”
太妃孙氏从里间走出来,眼神凶狠。
谢实大惊失色,急忙躬身行礼。
太妃损失冷哼一声,“谢实,枉费你身为男儿,杀父之仇你都不想报吗?当年仁宣太子痛失谢大人,心中悲痛不已,特意安置你到王爷身边当差。这些你都忘了吗?
你继续优柔寡断,你对得起你父亲,对得起仁宣太子对你的格外相待吗?你连真相都不敢知道,你还是不是男人?”
一番疾言厉色,打得谢实冷汗直冒,浑身发冷。
他对得起谁?
似乎谁都对不起。
他该怎么办?
方少监循循善诱,“当年仁宣太子殿下也不知道你父亲过世的真相。你父亲被谁杀死,天下间唯有咱家同娘娘数人知晓。
咱家可以明确告诉你,你父亲被杀的时候,咱家就在现场。虽未亲见,却知道全过程,以及前因后果。你想知道吗?”
谢实大惊失色,“公公就在现场?”
“是!”
“这么说家父的死,同公公有关?”
方少监一脸坦荡,“这么说也没错。当初宫里下令通缉咱家,咱家躲在城中某个布庄。你父亲有心弄死我,死死地咬在我身后不肯放手。
后来他追了过来,我自然得逃命。逃命过程中,遇到了一个人,这个人你也认识,就是如今的诏夫人顾玖。”
谢实不敢置信,“你的意思是,杀死家父的人是顾玖?”
方少监笑了起来,“很意外吗?我也意外。当年她只是个小姑娘,偷偷摸摸在外面置办了一个珠花店。那天不巧,她正好在珠花店。”
谢实连连摇头,“如公公所说,当年她只是个小姑娘,她不可能杀得了家父。这一定不是真的。”
方少监摇头笑笑,“若非亲眼所见,我也不敢相信她能杀得了你父亲。你想不想知道她是如何杀你父亲的?”
谢实脸色苍白,他张嘴就要驳斥,可是潜意识告诉他,方少监说的都是真的。方少监没有理由骗他。
方少监也不管谢实怎么想,自顾自地说下去,“你父亲想要杀人灭口,包括顾玖在内。眼看着没了活路,顾玖便诱使你父亲,随她到厢房单独谈话,说是有要紧事情。
她一个小姑娘,手无缚鸡之力,谁都没有防备。你父亲随她进了厢房,话都没说到一句,顾玖就掏出一把镶嵌珠宝的匕首捅进你父亲的腹部,捅得又快又准。你父亲几乎是转眼间就没了性命。
咱家当时见了那个场面,也是十分的惊讶莫名。那一刀真的太准了,她似乎在出刀之前,就已经算好了位置和出刀的力道,出刀的瞬间没有丝毫的犹豫。
杀人之后,她也没有丝毫的愧疚难过,平静得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你们谢家忙着追查凶手办丧事的时候,她一直都在看你们的笑话。”
谢实脸色连连变幻,各种情绪交替涌现。
太妃孙氏冷哼一声,“谢实,我们告诉你真相,是因为不想你一辈子被瞒在鼓里。如今真相你已经知道了,接下来该怎么做,你心里可有成算?”
谢实猛地回过神来,“方公公,你刚才说家父死于腹部的刀伤。那我父亲脸上身上几十处刀伤又是怎么回事?”
“自然是为了掩人耳目?”
“我想知道,是谁连我父亲的尸体都不放过。人都死了,也不肯给一具全尸,非要屠戮尸首。方公公,是不是你在我父亲死后屠戮他的尸首?是不是?”
谢实双目赤红,表情狰狞,一不小心就要走火入魔,暴起伤人。
“放肆!”太妃孙氏厉声呵斥,“你这是什么态度?谢实,你别忘了,你有今天靠的是谁?若非王府收留你,你们谢家早就滚出了京城。”
谢实眼神挣扎犹豫,却始终透着凶狠。
他没作声,却也没有妥协。
方少监轻咳一声,“娘娘可否回避一二,老奴有些话想单独同谢实说。娘娘放心,不会耽误正事。”
太妃孙氏盯着他,沉默了片刻,“最好不要耽误正事。”
说完,太妃损失甩袖离去。
方少监态度客客气气,“这里已经没有别人,你可以坐下来说话。”
谢实累了,他一屁股坐下来,目光阴沉沉地盯着方少监。
“你还想说什么?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顾玖是我的杀父仇人,而你同样是我的仇人。你毁了我父亲的尸体。他连死都不得安息,全都拜你所赐。”
方少监笃定一笑,仿佛已经知道了所有真相,“你真的是为你父亲的死如此痛心吗?你此刻的愤怒,到底是因为知道了真相,还是因为事实上你并不如想象中那么愤怒,你只是在生你自己的气。因为你是个不孝子,你并没有想要报仇。”
“你胡说!”谢实气得跳起来,浑身发抖,指着方少监,咬牙切齿,“你不要胡说。”
方少监神情淡定,“不用如此激动。坐下吧,我们慢慢谈。”
谢实挣扎了一下,重新坐下。
方少监给他倒了一杯茶,“说了这么多,该口干舌燥了吧。”
谢实盯着茶杯,片刻后,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这就对了。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没什么是不能谈的。”
谢实嘲讽一笑,“你这个时候告诉我真相,根本就没安好心。”
方少监大方承认,“咱家的确没安好心。之所以告诉你真相,是想给你一个报仇雪恨的机会。”
“你想让我杀了顾玖?不可能!她的身份今非昔比,我没那本事。你还是另请高明吧。”谢实不用考虑,直接拒绝。
方少监笑了笑,“你不用这么急着拒绝我。我们不妨先谈谈你和顾良娣之间的事情。”
谢实如遭雷击,一张脸变得煞白。他强做镇定,“你,在说什么?”
方少监了然一笑,“你和顾良娣之间的事情,瞒得过别人,可瞒不过咱家的双眼。别忘了,咱家是从哪里出来的。”
谢实牙齿打架,嘎吱嘎吱作响,“皇宫!”
方少监含笑点头。
在皇宫当差几十年,早就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
谢实同顾玥之间的猫腻,他一眼就看出来。
也就是楚王瞒在鼓里。
“你放心,整个王府,除我之外,其他人暂时还不知道你和顾良娣之间的事情。但是如果你不肯配合,那就不一定了。”
谢实白着脸,“我与顾良娣之间只是表兄妹,并无其他关系。公公不要乱说。”
方少监哈哈一笑,“顾良娣自进了王府后,你和她之间的确没关系。可是在进王府之前呢?海西伯府赵二郎怎么受伤,怎么死的,需要咱家一样样说出来吗?对了,还有顾良娣生的孩子,需要咱家提醒王爷一声吗?”
“你……”你简直就是魔鬼。你怎么可能全都知道,你从哪里知道的?
谢实目光惊恐不安。在方少监面前,他无所遁形。
此刻,方少监俨然成为谢实最为恐惧的人物。
他想逃,逃得远远的。
他浑身颤抖,汗如雨下。
他和顾玥做的事情,那样
隐秘,方少监怎么可能全都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你不用紧张。只要你老实听话,你和顾良娣做的事情就不会有我之外的人知道。你也别想着杀咱家灭口,你可不是咱家的对手。”
方少监的声音仿佛催命符一样,在耳边炸响。
谢实浑身一抖,瞬间清醒过来。
他望着对方,“我只是个小人物,你想让我做什么?”
方少监含笑说道:“小人物也有大作用,你不必妄自菲薄。”
谢实低着头,咬着牙,“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方少监呵呵一笑,“顾玖哪里难以下手,得寻找机会。但是顾府对你来说,等于是不设防的地方。我需要你到顾府……”
方少监如此说了一番,最后问道:“记住了吗?”
谢实点点头,“就这件事?”
方少监神秘一笑,“办好这件事,你再来找咱家。”
“那我和顾……”
“你与顾良娣之间,只要断个干净,别在王府乱来,咱家会一直替你保守秘密。等事成之后,咱家还会一力保举你,让你做侍卫副统领。如果你不乐意在王府当差,你也可以选择回京营当差。”
谢实重重点头,“好,我信方公公。希望方公公事后能兑现承诺。”
“你放心,咱家从不辜负有功之臣。”
谢实站起来,“告辞!”
方少监目送他离去。
他看着棋盘,棋子已经落下,接下来会是什么样的局面,他真的有些迫不及待。
太妃孙氏重新回到静室,“谢实那人,你说服了他?”
“娘娘放心,他会老老实实做事。”
太妃孙氏嗯了一声,“情况有些不太妙。”
方少监挑眉,“娘娘又得到什么消息?”
太妃孙氏皱眉,说道:“家父拒绝见我的人,甚至下令将我的人直接赶出孙府。”
方少监拿着棋子的手一抖,“孙大人如此冷酷无情?”
太妃孙氏盯着他,“家父这么做是要同本宫划清界限吗?”
方少监放下棋子,“的确很不妙。孙大人可是书写传位诏书的不二人选,这个时候选择同娘娘划清界限,这是要大义灭亲吗?”
“胡说八道!”太妃孙氏厉声呵斥。
方少监笑了笑,“娘娘认为孙大人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总不是单纯演戏给外人看吧。对了,娘娘已经有多少年没回过孙家?孙家又有多久没派像样的主子上门给娘娘请安?
近两年上门送礼的都是一些管事婆子,这本就是一个不妙的举动。可惜娘娘后知后觉,到今日才醒悟。”
太妃孙氏狠狠盯着他,“你是在幸灾乐祸?你别忘了,我们可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老奴岂会忘记。娘娘,孙家那边显然已经靠不上,我们只能靠自己了。”
太妃孙氏冷冷一笑,“把你的人全部撒出去。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在犹豫什么?”
“再等等!”
“等什么?”
“等时机!”
拐子背后的人都还没动静,他着什么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