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玖画了一张超级大饼。
少府家令因此激动得目眩神迷。
之所以还没有松口,只因为还缺少了最后一击。
顾玖提到最现实的问道,“老祖宗也投了钱到这个项目里面。如果少府不肯贷款给流民买房,南城门外的房子是不可能卖出去的。
房子卖不出去,别说钱生钱,本钱都要亏进去。老祖宗也不希望看见自己的养老钱变成一间间房子却卖不出去吧。”
少府家令吹胡子瞪眼,“你是不是早在这里等着老夫?”
顾玖抿唇一笑,“老祖宗误会了。我可是一心一意替老祖宗打算。”
少府家令哼了一声,“罢了,此事老夫会慎重考虑。只要陛下首肯,少府会抽出一笔资金专款专用,让居者有其房。”
“老祖宗真是在世菩萨。千万小民都会记得老祖宗的功绩,为老祖宗立生祠。”
“千万别搞这些虚的。”少府家令连连摆手,“老夫只求后名。”
顾玖了然一笑,“晚辈知道了。定不会让老祖宗为难。”
少府家令并非真的不想老百姓为他立生祠,而是忌惮天子,怕天子多疑。
所以才说只求后名。
顾玖心知肚明,自然不会做犯忌讳的事。
她起,躬一拜,“一切就拜托老祖宗。希望能尽快听到老祖宗的好消息。”
少府家令点点头,“你回去等消息吧。”
顾玖告辞离去。
等到少府开始放贷,就可以正式开展流民搬迁计划。
二壮亲自带着伙计到乡下收购家禽牲畜。
乡农们都很朴实,朴实到只认现银。
什么四海商行,管你多大的背景,多雄厚的财力,统统没用。
没现银,一只鸡也休想带走。
二壮也因此受了不少罪。
他想不通,为什么要做费力不讨好的事。
亲自拿着现银去乡下收购家禽牲畜,为乡农们增加收入,可是乡农们并不感激,反而处处提防。
看他们的眼神,仿佛是看骗子。
当真金白银摆在乡农面前,乡农们依旧没减少警惕。他们一把抓过银子,确定是真的,然后小心翼翼揣在怀里。
一次又一次,二壮带着伙计们,拿着现银十里八乡刷脸,刷了一个多月,才真正获得乡农们的信任。
这个时候,二壮告诉乡农们,他们可以将牲畜家禽,家里的米粮蔬菜水果拿到京城南城门外市集,找四海商行。
只要东西没问题,四海商行全都收,而且都是现银结算,绝不拖欠一文钱的货款。
看着乡农们浑浊的双眼,二壮不知道自己一个多月的努力能换来什么东西。
直到两天后的凌晨,天蒙蒙亮,太阳还没出来,商行的大门也没开。
然而商行门外已经是人声鼎沸。
伙计开门一看,好家伙。
乡农们赶着猪羊,挑着蔬果,打着火把连夜来到市集上,要将家里的多余的产出全部卖给四海商行。
得到消息赶来的二壮,看着的乡农,看着他们眼中流露出的信任,比做成一百万的生意还要兴奋。
因为他知道,这份信任太不容易了。
乡农们朴实是不错,朴实的同时又极度排外。
他们的产出,只卖给本乡本土认识的人。
即便知道价格被压得很低,也没人想过要去外面闯一闯,重新找个买家。
这是一种刻在基因里的乡土意识。
老人们口口相传,告诉他们,只有本乡本土的人才值得信任。外乡人都是坏人,都是骗子。
这样的况,即便到了现代社会也在重复上演。
所谓“杀熟”不就是这么来的吗,地域歧视不也有类似的原因吗。
叫乡农们主动挑着东西到京城来卖,不好意思,没有熟人,他们干不来。
但是二壮和伙计们做到了。
他们用顾玖教的办法,用现银和频繁刷脸,获取了乡农们的信任。
让这些山坳坳里面的乡农们,第一次鼓起勇气,走出那一亩三分地,来到天子脚下。
“谢谢!谢谢!”
二壮此刻只想说一声谢谢。
因为这份信任太难得了。
他虽然不知道顾玖这么做的深意,但是此刻,激动的心让他不后悔这一个多月的努力。
知道京城上百万人口每天吃的鸡鸭鱼蔬菜水果是怎么来的吗?
皇宫有皇庄专供。
大户人家,有自家的庄子供应。
平民百姓,吃的则是二道贩子,三道贩子,甚至是四道贩子五道贩子贩来的。
这些二道贩子,三道贩子,通过本地人从乡下收购了家禽牲畜,蔬菜水果后,再运到京城贩卖。
京城居,大不易。
不仅仅是因为京城房价高,还因为京城物价高。
难道就没有当地乡农直接挑着自家的产出到京城贩卖吗?
还有不少。
但是比起上百万人口的吃喝,本地自耕农所提供的农产品数量不值一提。
就像现代社会,去菜市场买菜,有几个是本地农民自产自销?
恐怕没有吧。
本地农民种植出来的蔬菜水果,十有九八也都是买给二道贩子。由二道贩子分销到各个农贸市场。
在现代那个交通通讯如此发达的社会,农副产品种植户都无法取代二道贩子,三道贩子。
更何况是在交通不便,通讯更是严重滞后的古代。
整个京城的农贸市场,就是由一个又一个,或大或小的二道贩子,三道贩子给垄断了。价格自然也是居高不下。
至少比起成本,京城的菜篮子价格是有点高的。
但是当乡农们主动挑着自家的蔬菜水果,赶着猪羊鸡鸭,来到位于南城门外集市上的四海商行的时候,京城的菜篮子格局终于有了改变。
四海商行直接从乡农们手中收购家禽牲畜,蔬菜水果。价格自然比二道贩子们给地价格高。
没有中间商赚差价,四海商行的农副产品直接以低廉的价格,优质的品质杀入市场。
一开始受惠的,只是住在附近的流民。
随着本地工匠口口宣传,京城的小家小户的主妇们,不辞辛劳,愿多走几里路,提着篮子也来到城门外的集市。
价格低廉,品质有保证农副产品,随着一传十十传百,扎实的口碑效应,短短半个月,南城门外的集市,每天从早到晚,都被人给挤得水泄不通。
“优惠大促销,优惠大促销。五文钱,二十颗鸡蛋。”
“一文钱两捆大白菜,快来买啊。晚了就没了。”
“最后一千斤猪,需要的到这边来排队。”
集市上,吆喝声此起彼伏。
一排新修的房屋,被从四面八方而来的大姑娘小媳妇老婆子给挤满了。
“不要挤,不要挤,都有啊!”
伙计们嘶声裂肺,拿着铁皮喇叭,嗓子都快要吼哑了。
除了本地主妇们,一些手中有了点闲钱的流民妇人也加入了争抢中。
最初,流民们并不知道自己吃的是京城最低廉的农产品。
等到本地妇人蜂拥而来,流民都是一脸懵逼)。
我靠!京城本地人也用抢的。那我们也抢吧。
这两帮人,泾渭分明,却又挤在一起抢着同一块,同一板鸡蛋,或是同一只母鸡。
在这场轰轰烈烈地抢购大潮中,一家粮油铺子默默开业。
他们卖的不是精米,而是糙米,糙面,麦子,还有北方极为少见的玉米面。以及麦麸,米糠,菜油,不知多少道的酱油。
总之,都是一些低廉的农产品。
掌柜地站在门口,看着隔壁抢疯的场面,眉头紧皱。
大夫人叫他们到这边集市上开分店,一定是脑子进水了吧。
这些人一看就没钱,这边开分店能有什么赚头啊。
改天他要找机会和王府的管事说说,让管事给王妃娘娘进言,让大夫人别想一出是一出。
看吧,这都开门快一个时辰了,还没有一桩生意上门。
开业第一天就要挂零蛋,哼哼,他倒是要看看大夫人有什么脸面说自己做生意从未亏过。
主妇们经过一早上的奋斗,终于抢购到自己心仪农副产品。
她们提着篮子,艰难的从人群中钻出来。
头发乱了,衣服也乱了,这一切难掩她们脸上的满足之。
她们跺跺脚,准备离开的时候,就看到隔壁的粮油铺子。
她们走了进去,比较了价格,然后果断决定买几斤回去。
粮油铺子开业,第一笔生意成交。
有了第一笔就有第二笔第三笔……
主妇们陆续进来,又陆续离去。
她们不仅买到了低廉的菜,还买到了低廉的糙米,菜油,酱油等等。这给了她们极大地成就感。
手头上有点闲钱的,还称了点玉米面回去尝个新鲜。
掌柜从一开始的不以为然,以为只是几单小生意。到后来亲自下场招呼客人。
从早上到中午,粮油铺子就没断过人,顾客们进进出出。伙计们也忙得脚不沾地。
等到隔壁菜铺子关门歇业,粮油铺子又迎来了第二波小高峰。
流民主妇开始了采购。
手上闲钱少,只买一天的口粮。
因此每笔生意都很小,可是架不住人多啊。
这么大个流民聚集点,几千人在工地吃饭,这不还有几万人需要自己做饭吃嘛。
这几万人,都是粮油店的潜在客户。
中午过去,粮油店总算结束了一天的忙碌。
掌柜亲自盘点账目,看到一天的营业额,有点不敢相信。
咚咚!
有人敲门。
二壮走了进来,“掌柜的,第一天开业,生意怎么样?夫人那里还等着答复。”
掌柜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将账本递给二壮,“陈管事,您请过目。”
二壮翻看账本,笑了起来,“开门红啊。第一天就卖了将近两百两,不错不错。当初我把你留下来,看来是对的。”
眼前这位粮油掌柜,姓林,四十出头。本是王府名下一家粮油铺子的账房。
从伙计做到账房,历经二十年。
后来裴氏将粮油铺子交给顾玖管理。
顾玖雷厉风行,直接裁撤了粮油铺子的掌柜和部分伙计。
二壮作保,将林账房留了下来。
最近,二壮通知他,要开一家分店,问他有没有兴趣做掌柜。
当时只是账房的老林左右权衡,抱着赌一把的心态,来到南城门外的集市,做了分店掌柜。
来了后,看见周围脏乱差的环境,看着那些光股小孩满地跑,看着衣不蔽体的女人,升职加薪的林掌柜很绝望。
他顿时就后悔了。
可是他没胆子辞职。他还要靠这份工作养活家人。
他只能硬着头皮将分店开起来。
然而每天晚上回到家,他都会自家娘子抱怨。
只是没想到,开业第一天就被打脸了。
这个不被看好的粮油铺子,开业第一天,就交上了漂亮的业绩单。
林掌柜忙说道:“都是陈管事的功劳,我就是个守铺子的。”
二壮笑道:“我哪有什么功劳。一切全赖夫人算无遗策。”
“陈管事说的对。夫人真是神了。任何生意落到夫人手中,都能赚钱。”
二壮哈哈一笑,“好好干。夫人不会亏待你。”
“明白,明白。”林掌柜很兴奋。
二壮这话倒不是瞎说。
凡是在大夫人顾玖手下做事的人,薪水可能一般,但是奖金绝对丰厚。
他听人说,去年奖金拿的最多的人就是白仲,二壮,还有邓存礼三人。每个人至少拿了三四千两的奖金。
就连普通的店铺掌柜,账房,分别都有几十两到几百两不等的奖金。
把林掌柜给羡慕坏了。
一想到今年年底,他也有机会拿到丰厚的奖金,浑都充满了干劲。
二壮拿着账本,离开了。
他要赶回王府交差。
离着铺子几十米外,就是新开的工地。一个新的集市很快就会建成投入使用。
不远处,有一辆不起眼的马车。
马车里面坐着一位老者。
这位老者,不显山不露水,但是认识他的人都不敢放肆。
因为这位老者,是天子的小舅舅,也是天子母族唯一活着的长辈。
这位老者没有官职在,但有一个伯爵爵位,他就是这一代的承恩伯朱辞。
朱家才是京城真正的第一大豪商,世代累计的财富能吓死人。
“老爷子,要回去了吗?”
管家小声问道。
承恩伯朱辞盯着已经关门歇业的菜店铺,“老夫没想到诏夫人竟然能折腾出这么多名堂,靠着一个菜店就带旺了此处人气。
这处市集,很快就会火起来。好在老夫来得并不晚。记住,等市集修好后,派人将市集上的房子全部买下,价格无所谓。”
管家躬领命,“小的记住了。”
承恩伯朱辞又说道:“四处转转,老夫还想看看诏夫人修的廉价房是什么样子。”
“小的听说,少府已经同意放贷给那些流民。等到下个月初一,一期工程的房屋就将正式出售。报了名交了诚意金的人,可以现场选房,现场办手续。当天拿了钥匙,当天就能住进去。”
“哦!诚意金多少钱?”
“不多,五十文。”
承恩伯朱辞笑了起来,“这位诏夫人莫非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连放贷给流民买房都能被她想出来。”
“少府家令同诏夫人有勾连。”管家趁机告状。
“话不能这么说。”承恩伯朱辞微微摇头,“他们只是互惠互利罢了。”
少府家令是天子的叔父,承恩伯是天子的小舅舅。
一个皇室宗亲,一个外戚,二人从年轻的时候就不太对付,互相看不顺眼。
凡是涉及到少府家令的事,朱家人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
反倒是承恩伯本人,随着年龄增长,他倒是很想得开。
车夫驾着马车,围着四周转了一圈。
他们以看房为由,进入正在收尾的工地。
房子之间的距离很密集,房屋面积也比较狭小,毕竟是廉价房。
房子胜在全都是砖木结构,青砖黑瓦,还用三合土加固。
这房子下雨天不怕漏雨,冬天不怕漏风,又结实。好房子!
“给那些流民住,倒是奢侈了。”承恩伯随口说道。
“老爷子看上这里的房子吗?”管家问道。
承恩伯哈哈一笑,“你说老夫在这里买上几十房子,一间间出租,怎么样?”
“怕是租不出去。”
“不,你错了。这地方很快就会旺起来,这样好的房子,不愁租不出去。”
顾玖不知道,有人盯上了她的房子,要做京城最大的包租公,试图垄断南城门外所有优质房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