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诏的声音在宁王耳边响起,“李德妃和小皇子就是他们手中的工具。”
又一次,那群躲在沟里的老鼠,试图插手皇位废立,左右一个国家的命运。
这种将全天下掌握在手中的感觉,一定特别爽吧。
他们的计划,一步步实现,非常顺利。
可以说顺利地超乎想象。
可惜,他们忽略了一个小人物,伶人兰湘。
千里之堤毁于蚁。
那群人,一定没想到他们亲自培养的伶人兰湘,一直记得自己是被拐卖的,一直还有关于家乡家人的模糊记忆。
随着年龄增长,见识增长,兰湘心中的恨意越来越深。
兰湘在很多人眼中,就是一只可以随时碾死的蚂蚁。
偏偏就是这只蚂蚁,掀翻了整个罪恶王国。
宁王脸色不好看。
现在是越想越恐惧。
他唯一可以肯定的事有两件,生母萧淑妃肯定不是那帮人扶持起来的。
发妻裴氏,肯定也不是那帮人替他选的。
宁王的母族,妻族,都是牛逼)的大家族。
那帮人难怪要往死里弄他。
若非小皇子太小,还不足以继承皇位,恐怕他和赵王,这些出显贵的皇子统统都会死于非命。
宁王怒道“独忧忧,不如众忧忧。常恩,想办法将本王同大公子说的这番内容,传到诸位皇子耳中,叫他们也怕一怕。”
宁王此举,分明是要搅浑这滩浑水。
水越混,才能浑水摸鱼。
常恩领命。
这种任务,对他来说,小事一桩。
以他多年积攒的人脉,不出两天,该知道的人都会知道。
刘诏问道“李侍中又是什么立场显然他是知道一点内的。”
宁王蹙眉,“先别管李侍中,目前他对本王还算有善意。你要当心边人。”
刘诏挑眉,说道“小玖从顾家带来的人,都信得过。至于那几个小黄门,还请常公公替本公子仔细查一查底细。”
常恩颔首,“公子放心,老奴会查清楚所有人的祖宗八代。”
刘诏放心下来。
“不想了,不想了。”
宁王一脸烦躁。
继续深想下去,接下来的子没发过了。
“先看老头子怎么处置这帮人。”
观天子言行,多少能猜到一点真相。
或许他们之前的猜测,全都是假的。或许是他们误会了天子。
宁王连连叹气。
眼看着就要到年底了,突然爆发一桩大案,要命啊。
宁王忧心忡忡。
刘诏也不轻松。
事关皇位废立,宫廷秩序,家命,任何人都不可能轻松下来。
他疲惫地回到东院。
东院灯火通明,他的心,顺便就被治愈了。
顾玖在小书房等他。
一杯香茗奉上,问一句,“事办得怎么样”
刘诏端着茶杯,“你有没有想过,此案事关宫廷,最严重的后果是什么”
顾玖心中了然,这个问题这两天她一直在思考。
“最坏的后果,就是混淆皇室血脉,干涉皇位废立。”
刘诏一听,心头的隐忧又加深了一层。
他和宁王,讨论了各种可能。唯独避开了混淆皇室血脉这一点。
不是没想到,而是不敢想。
如果皇室血脉被混淆,他们还算是皇室子弟吗他们还是刘家人吗
所以这个问题没办法深究下去。
一旦深究,追根溯源,追查到前几代祖宗头上,连带着自己的份都会被否定。
刘诏皱眉,“你可真敢说”
顾玖笑了起来,“你怕什么。你就是你,你就是刘诏,你和父王都是庸人自扰。”
刘诏心头的担忧,顾玖一清二楚。
她继续说道,“我今有空,温习了一下皇室族谱。我有个大胆的猜测。”
“你说。”
刘诏很有兴趣,听听顾玖的大胆猜测。
顾玖说道“你不觉着显宗没有孩子,很值得怀疑吗”
刘诏挑眉,“怎么说”
顾玖压低声音,说道“我查了资料,资料上说显宗体羸弱,可以说是弱不风,没有孩子可能就是因为体太弱。资料上还说,显宗容长脸,有点男生女相。
接着我又查了其他先祖的资料,刘家人有个特点,男子材普遍高大,容貌俊秀。从太祖起就是这样的。
太祖出世家,无论正史还是野史,都有提及太祖容貌出众,正儿八经的浊世佳公子,害得许多姑娘芳心暗许。
为太祖的子孙后代,我细细回想,我所认识皇室宗亲,刘氏后人,没有一个长得其貌不扬,可以说个个容貌出众,材高大拔。
就连常年卧养病的三公子,材也高大的,只是瘦了些。再回头想想资料上对显宗的评价,你没发现不对劲吗”
被顾玖这么一说,刘诏细思极恐。
顾玖话中的意思,分明是在怀疑宣宗的血脉。当年有人在混淆皇室血脉,李代桃僵,用个野种当皇子,继承大周的皇位。
好在老天开眼,宣宗没孩子。
要是宣宗有孩子,指不定现在是谁坐在皇位上。说不定连国号都给改了。
顾玖语不惊人死不休,“拐子背后的神秘人能将触手伸入皇宫,经营几十年上百年,插手皇位废立不算难事。小心经营谋划,配上足够的耐心,是可行的。
宣宗登基称帝,本就让人瞠目结舌。反推宣宗的出,一个青楼女子,是谁将她送到高宗边,是谁帮她固宠
宣宗体羸弱,又没有母族借力,凭什么能打败那么多出显贵的皇子登基称帝
还有,宣宗到死也没有孩子,会不会是当年,还有另外一群人在同拐子背后的神秘人斗法。
宣宗登基,拐子背后的神秘人胜出。宣宗过世,没有留下孩子,则代表了拐子背后神秘人的失败。是不是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事
中宗以庶子份,过继到宣宗膝下登基称帝,会不会是两帮人妥协的结果
想到这里,我又梳理了一下时间线。似乎一切地变化,都发生在上一代镇国公过世之后。上一代镇国公过世后,睿真崔皇后同陛下交恶。
从那以后,陛下边无一人替仁宣太子说话。之后,睿真崔皇后死,仁宣太子亡。李德妃进宫承宠,顺利生下小皇子。”
刘诏眉头紧皱,“你的意思是,同拐子背后势力斗法的人,很有可能是上一代镇国公上一代镇国公一死,没人压制那帮人,那帮人就变得猖狂起来。
但是你忽略了镇国公的年纪。宣宗过世的时候,上一代镇国公还只是个幼童,睿真崔皇后还没出生。”
顾玖轻声一笑,“上上代镇国公呢那位镇国公是一位什么样的人物”
刘诏摇摇头,“太久远的事,本公子也不太清楚。还有个问题,这一代镇国公为什么没能压制拐子背后的人”
顾玖说道“有两个可能。第一个可能,上一代镇国公过世之前,没来得及交代此事。第二个可能,这一代镇国公能力有限,不足以压制那帮人。”
刘诏趋向第二个可能。
“看来本公子有必要上镇国公府拜访。”
顾玖提醒他,“别忘了给鲁侯去信。这件事,或许鲁侯也知道一点内。”
延续上百年的计划,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透出来。
有些人可能听过就忘,根本没放在心上。
有的人听过后默默记在心头,却没有去深究。
只有极个别的人,会在好奇心地驱使下,偷偷调查此事。
顾玖没见过鲁侯。只能从各种传闻中判断鲁侯的格。
以鲁侯的脾气,他要是听说了皇宫里面有这么一群人,他能忍住好奇心
恐怕不能吧
鲁侯领兵在外,圣宠不衰,会不会也有这帮人的功劳
不管鲁侯同那帮人是什么关系,盖子已经被刘诏揭开,秘密被摊在阳光下,以鲁侯的脾气,九成九会落井下石。
别指望鲁侯有道德cāo)。
鲁侯从来都是一个没有底线,没有道德,没有节cāo)地三无人员。
只谈利益,不谈仁义。
某一天,如果宁王府落难,说不定鲁侯也会趁机踩上一脚。
顾玖叫刘诏给鲁侯写信,就是基于这个判断。
多好的机会,先拉拢鲁侯,大家合作一把,直接掀了桌子,重新制定游戏规则。
这么大的惑,鲁侯能拒绝吗
等重新制定了游戏规则后,到时候和鲁侯翻脸也没关系。
反正双方本来就是合作一把,又没说长久合作下去。
刘诏说道“我之前猜测,皇祖父有可能早就知道拐子背后这帮人的存在。甚至猜测皇祖父能杀出重围,登基称帝,或许就是借助了这帮人的力量。
如今听你提起上一代镇国公,我又推翻了这个猜测。皇祖父能够顺利登基,我想主要还是靠上一代镇国公相助。是上一代镇国公压制了那帮人,皇祖父才能脱颖而出。
我记得,皇祖父的兄弟中,有好几个出生都比较低微。其中一个人,生母就是最低jiàn)的官奴,而且他的生母承宠之前还生育过一个女孩。这位出低微的皇子,一度有机会问鼎大位,最后却突然暴毙,死得特别蹊跷。”
顾玖笑着问道“你是不是怀疑,当年是陛下害死这位皇子”
刘诏点头,没有否认,“是,我有过这样猜测过。不过现在我推翻了这个猜测。动手的人,有可能是镇国公。
我的记忆如果没出错的话,陈大昌似乎同上一代镇国公有些来往。至于陈大昌后来为什么一力反仁宣太子,或许是中间发生了什么意外。”
顾玖说道“与其说是意外,我更愿意相信陈大昌之所以反仁宣太子,是因为理念不合。仁宣太子,明显反感陈大昌那些人。若他登基,陈大昌等人绝无好下场。正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人都会做出对自己有利的选择。”
顾玖给邓存礼去信,叫他回京。
邓存礼是宫里的老人,宫里的事他熟悉。
大案爆发,顾玖需要邓存礼在边。
刘诏马不停蹄,每早出晚归,甚至一出门就是一天一夜。
宁王告假,躲在王府不出门。
京城上下,人心惶惶,各种流言蜚语漫天飞,说什么的都有。
一个拐子案,竟然能牵连到皇宫,简直是骇人听闻。
少府狱丞联合金吾卫,整在皇宫抓人。
听闻,已经有上千人被下了诏狱拷打。
李家被牵连出来,涉及拐卖人口资敌。
但是没有查到,李家插手皇宫内务的证据。
天子头痛病很严重,脑袋时不时痛一回。以至于天子的脾气十分的暴躁。
脾气一暴躁,天子就想杀人。
刘诏联合绣衣卫,抓获了几百名拐子,先后被砍了上百人。
每天都有尸体从诏狱里面拖出来。
以至于京城上下,无人敢从诏狱大门外经过。
以诏狱为中心,方圆两里的范围内,人畜莫近。
诏狱,止小儿夜哭,效果杠杠的。
李家先后牵涉两起大案,一是马政,二是拐卖人口。
归根结底,都是钱惹地祸。
李德妃时刻关注着案子的紧张,她已经做好了最好的打算。
不过没到最后时刻,她依旧要搏一搏。
她主动到天子跟前请罪,请求天子赐她死罪。
是她管教不严,纵容娘家人犯罪,她该死。
当着天子的面。李德妃哭得梨花带雨,悔不当初。然而求死地心也是坚定的。
“陛下,请下旨赐死臣妾吧。臣妾辜负了陛下的信任,实在是无颜见陛下啊”
李德妃很动,声泪俱下,闻着心碎。
天子满脸寒霜,始终没有作声。
李德妃内心惴惴不安,只能继续卖力表演。
恰在此时,有宫人冒死禀报,说小皇子病了。
李德妃一听,慌得不行。
“孩子好好的,怎么会突然生病要紧吗快请太医啊”
宫人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却不作声。
李德妃心都碎了,哭道“陛下,臣妾罪该万死,但是小皇子是无辜的。请陛下下旨派太医给小皇子诊治,臣妾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陛下的大恩。”
砰砰砰
李德妃说完,频频磕头。
额头一下接着一下,磕在地板上。额头已经磕破了皮,渗出丝丝鲜血,看起来极为凄惨。
“够了”
一直沉默的天子,终于开口说话。
天子吩咐陈大昌,“叫太医给小皇子诊治,有任何况随时禀报。”
陈大昌领命。
接着,天子又对李德妃说道“你先退下,之后朕自有安排。”
李德妃抽泣道“臣妾叩谢陛下。”
她知道,她的命保住了,小皇子的命也保住了。
只是李家的命,恐怕是保不住的。
刘诏,宁王
李德妃咬牙切齿。
是这对父子掀翻了盖子,将肮脏的事实坦露在阳光下,李家才会被牵连进去。
她之前所有的努力,全都化作泡影。
差一点她都自难保。
幸亏还有小皇子。
小皇子才是真正的护符。
李德妃心中滔天恨意,却又硬生生压制住。
她不能轻举妄动,不能同大势对抗。
盖子掀开,案发,牵连李家,皇宫,这就是大势。
天子在暴躁之余,还存有一丝理智。
别管天子多恨李家,他对小皇子是有父子之。
小皇子还小,不能没有母亲。
所以,必须要给李德妃留一点体面。
天子将金吾卫左卫韦忠叫到宫里,面授机宜。
韦忠心领神会。
人最终都会死,但是怎么死,却很有讲究。
两后,李家数个男丁在诏狱暴毙。
金吾卫对外宣称,李家人感染风寒而死。
现在天气冷,诏狱条件差,感染风寒太正常了。
死几个人,更是平常。
不管怎么死,总之李家不能是畏罪自杀,不能是扛不住刑罚而死。
只能是自然死亡,方能为李德妃保留一点脸面。
至于李家的女眷,全部放回去。
男人都死了,几个女人,翻不起风浪。
这也是天子对李德妃仅存的一点仁慈。
李德妃听闻此事,一口血喷出,之后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