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边吃边聊。
“你呢,过年什么打算?”
周瑾把火锅里的粉丝捞起来,呼噜一大口。
陆姐道:“能有什么打算啊,再说吧。”
周瑾也就是随口一问,见她不愿意说,也不再深究。
两个人都是这样的态度,好像也挺熟的,聊起别人的事情,什么都能说,可是说到自己,又总是回避。
火锅里本来没加多少盐,可是现在水都被烧干了,就显得有些咸了。
周瑾去厨房加了两碗水倒进去,划拉划拉,把盖子盖上,小火慢炖。
“这酒不喝了啊,待会吃饭了。”他想把酒瓶收起来。
“吃什么饭啊,待会下面给你吃。”陆姐抢过来,又给两人倒了一杯。
被她拉着喝了好几杯,周瑾也觉得有些晕乎乎的。
两人的脸都有些红,“哎,你知道吗,最近老郑头也回来了。”陆姐身子往前凑了凑,一脸的八卦。
“头发,你的头发,”周瑾指指她散乱的头发,都快落到菜里了。
陆姐从手腕上把皮筋取下来,然后随便把头发拢到一块,随手扎起来。
蓬松,凌乱,但是却也别有一番风情。
“好热啊,”她把扣子解开,露出雪白的肌肤。
“你刚刚说老郑头怎么了?”周瑾把眼光移开,顺便把话题也转走。
“对了,老郑头,你想过没有,老郑头还不到六十呢,以前还是单位的领导,怎么就退休了呢?”
陆姐的脸上红红的,眼睛里都是兴奋,似乎再说:问我啊,我全都知道。
“怎么呢,生病了?也不像啊。”周瑾配合地道。
陆姐回头看看,外面没人,压低了声音,道:“听说,老郑头是犯了错误,才下来的。”
“不会吧,老郑头看着挺正气的啊,他那本小册子上,全写着为民请命呢。”周瑾有点吃惊。
说老郑头得癌症了他都信啊,怎么腐败了呢?
“他写你就信啊,老蒋还写日记呢,你会把心里话写出来吗?”
周瑾摇头,写出来的还能叫心里话吗?那特么都是给别人看的。
“那老郑头怎么又回来了呢?”这下周瑾也好奇了。
陆姐又瞧瞧屋外,小声道:“名声臭了呗,老郑头下来以后,儿子也受牵连,儿媳妇吵着离婚,老郑头在家待不住,就又跑回来了。”
周瑾还是觉得有点难以置信,“真是看不出啊,难怪那些老贪们都能隐藏得那么好。”
“可不是嘛,要不然人家怎么演技好呢。”
两人感叹一声。
想想也是,要是老贪们都长得跟和胖子似的,那还不立马就被拿下了。
“对了,你是怎么知道的呢?”周瑾问。
“二东子告诉我的呗。”
“那二东子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张婷告诉他的呗。”
“那张婷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她说是给老郑头送饭的时候,偷听到的。”
周瑾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你们趁我不在的时候,都发生了些什么。
好复杂哦。
陆姐一拍手,恍然大悟,“对哦,张婷居然不先来告诉我,反而去跟二东子说,真是白给她发工资了……”
周瑾用力地抽抽鼻子,因为本来就有点感冒,又喝了许多酒,这会鼻子里都是清鼻涕。
脑子也有些不清醒了。
“对了,那老郑头现在是什么个情况?”
“住你楼上呢,你自己去问他呀。”
“老郑头不是住在大智街吗,怎么搬到你这来了?”
“搬我这里怎么了,我这里很差吗?我告诉你,迟早有一天,我要建成横店最大的酒店。”
陆姐挣扎着从椅子上爬起来,伸手比划了一下。
周瑾脑子都不够用了,“那二东子呢,二东子又怎么了?”
“他?你问他干嘛?”陆姐摇摇晃晃地往厨房走。
看来是真喝醉了,周瑾过去扶住她,“行了,这里我来收拾,你先去躺会吧。”
“我不用,我还要下面给你吃呢,我听人说,上马饺子下马面……”
陆姐把脑袋贴在他的肩膀上,呢喃道。
周瑾就那样抱着她。
在客厅里站了一会,周瑾看着窗户外淅淅沥沥的雨雪,平息了下心情。
“算了,先扶你回房。”
他扶着陆姐,结果陆姐根本不动弹,像团软泥一样贴在他身上。
周瑾深吸口气,然后把她打横抱起,小心地护着她的头,把她抱进了卧室。
开卧室门的时候,陈阳和张婷正好过来,看到眼前的一切。
张婷惊呼一声,然后飞快地捂住自己的嘴。
周瑾也有点尴尬,看着他们。
张婷一手捂嘴,一手捂住眼睛,“我什么都没看见,我真的什么都没看见。”
周瑾有点蛋疼,没理她,把陆姐抱进卧室,小心地放在床上,脱掉鞋子,然后用被子盖上。
“你休息吧,我去收拾厨房。”
说着去拉上了窗帘,打开空调,然后出了门。
只是他没有看到,门关上的那一刻,陆姐嘴角微微勾起,然后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么快就出来了?”
“你们两吃饭了吗?”
周瑾没去搭理他,当着张婷的面,总得给他留点面子,不好上手直接揍他。
“吃过了,陆姐让我们去锦衣卫吃的。”
周瑾点头,走进客厅,看看火锅已经完全烧开,便关了火,然后去厨房盛了半碗饭。
把火锅里的汤加菜都呼噜进去,伴成一碗,连着米饭一起,吃一口,咸了点,但味道还可以。
只是可惜没有锅巴,不然用来泡这样的热汤,味道再好不过。
“呀,光顾着和你聊天,忘了给郑老师带饭。”
看到周瑾吃饭,张婷才突然想起来。
“不用你管了,待会我去送吧。”周瑾道。
正好,他也想和老郑头聊聊。
“那我先下去了啊。”张婷跑下楼,她还要看咖啡厅呢。
陈阳一脸激动地跑到周瑾身边,“哥,你和陆姐什么时候啊,我是不是要叫嫂子啦?”
周瑾反手就是一个盖帽过去,“滚你的蛋吧。”
赶走陈阳,周瑾扒拉几下,吃完饭,把碗筷收拾了,然后走进厨房。
电饭煲里还有不少的米饭,盛了一碗,再单拿个碗,把他们吃剩的火锅,还有炒菜什么的都倒在一起。
不用太讲究,反正老郑头都犯错误了,吃什么也不在乎了。
“咄咄,咄咄……”
周瑾轻轻敲着的老郑头房门,过了挺长时间,那边才传来脚步声。
“吱呀”一声,一个瘦巴巴的老头开了门。
原本梳得整整齐齐的大背头,现在油油的,趴成一摊,腰也弯了,气色显得憔悴。
好像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被抽走了一样。
“小周啊,你回来啦,”老郑头露出点微笑,皱纹挤在一起。
“嗯,我过来给您送饭呢,”周瑾把托盘递过去。
老郑头接过来,身子往后退,“麻烦你了。”
“郑老师……”老郑头想关门,周瑾给拦住了。
“我们这么久没见,我还想跟您汇报下,这两个月的事情呢。”
他笑着推开门,挤进去,顺手把门带上。
老郑头见状也不好再阻拦,苦笑着道:“你就别说笑了,坐吧。”
房间里没开灯,显得有些昏暗。
窗帘半拉着,雨滴落到玻璃上,砸出一个个小点,然后汇聚到一起,成股流下。
周瑾走过去把窗帘拉上,然后把灯打开,屋子里顿时成为一个密闭的空间,只能听到窗户外,雨滴的轻微响声。
老郑头的房间并不比周瑾的大,只有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桌子上摆了些书,老郑头把书挪到一边,然后在桌子上吃饭。
“没椅子了,你就坐床上吧。”
周瑾坐到床上,开玩笑道:“怎么,听说腐败了啊?”
老郑头正往嘴里扒饭呢,闻言停顿一下,没说话,继续吃饭。
周瑾又道:“大家可都这么说啊,说你贪污了不少钱,还包养了好几个小秘书,当女儿都嫌小。你都那么大年纪了,吃得消吗?”
老郑头低着头,骂了一句:“滚蛋!”然后继续吃饭。
“还不承认是不是?你说你那么大个领导,好好的跑来当群演,不是被撸下来了谁信啊?”
“听说还牵连了儿子儿媳妇?你这得贪了多少钱啊?”
“我呸,”老郑头将嘴里的饭菜吐掉,反身回骂,“我贪特妈了个比我贪。”
嘿,还敢骂人。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说说。”周瑾凑过去。
老郑头瞬间明白过来,这小子是在套他的话。
“滚蛋。”
然后又转过去吃饭,“你这菜可太咸了啊。”他说。
周瑾道:“你一个腐败分子,还想吃什么?别挑三拣四的啊。”
老郑头哼哼两声,没说话。
但这是好兆头,这老头就跟头驴似的,当领导当惯了,得要人捧着,可是你要真捧着他了,他反而不说心里话。
这个时候,跟他好着来不行,就得用激将法。
当然也不能激将过头了,给个巴掌,也得给个甜枣。
“郑老师,您说您这么浓眉大眼的,看着也不像是腐败分子啊,别是人家冤枉了你吧?”
“要是被冤枉了,可不能这么算了,让您儿子陪您去。”
“实在不行,让张婷陪你去?这些天都是她给你送饭吧,你们两正好有个伴……”周瑾怂恿道。
周瑾越说越难听了,可老郑头眼皮都不抬,拿张纸巾擦擦嘴,道:“你给我倒杯水。”
“行,”周瑾去拿热水壶。
“那壶里没热水了,你去小陆那里倒吧。”老郑头递给他一个杯子,“把碗筷也收拾了啊。”
“没问题。”
周瑾把杯子放托盘上,然后连碗筷一起端着,走到门口,正准备腾出一只手来开门呢。
“我来吧。”老郑头过来把门打开。
周瑾刚一出门,只听卡拉一声,老郑头把门反锁了。
“郑老师?”
老郑头在里面冷哼一声,“小兔崽子,年纪不大,心眼不少,还想来激将我,我什么没见过?”
得,还以为激将成功,结果分分钟被老郑头看破。
周瑾无奈地笑一下,端着托盘走了。
看起来老郑头确实是出事了,不过能吃能喝,还能骂人,应该问题不大,走出来只是时间问题。
现在真正要烦心的是周瑾自己。
他回到二楼厨房,把碗筷给洗干净了,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到陆姐房前,里面没什么动静,估计是睡着了。
周瑾又轻手轻脚地回了自己的小屋。
对于陆姐,他一直是挺矛盾的。
刚来的时候,以为就是房东和房客的关系,后来处着处着发现,前身好像和陆姐有很深的关系。
毫无疑问,陆姐是一个很有魅力的女人,一举一动皆有风情,说完全没感觉那是假的。
啧啧啧,不敢想,不敢想。
这些问题细思起来很复杂,得扯到物质和意识、肉体和灵魂的辩证关系了。
而且穿越本身就不靠谱,天知道是怎么回事。
周瑾实在想不明白这些事情,所以他选择了从心。
在周瑾躺到床上,胡思乱想的时候,他并不知道还有一个人,也在辗转反侧。
陆姐根本就没有睡着。
在周瑾抱着她的时候,她确实有过一瞬间的心动。
可是周瑾选择离开,她也并没有失望,反而是多了些异样的情绪。
第一次见到的周瑾,是什么样子呢?
她努力地回想着。
那时候的他应该是一身白衬衫,帅气的脸庞,一看就是那种招人喜欢的小白脸。
在他走进民宿的时候,陆姐就决定把他搞上手。
就像是在炎炎夏日里,看到了一杯漂亮的冰淇淋,为什么不喝上一口呢?
在暧昧和暗示之后,她弄了一桌子的菜,还开出了帮他向剧组递简历的条件,就等着酒足饭饱之后。
可是,那个喜欢和她暧昧的小白脸,却突然间变得无比的落寞。
而且举手投足,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是在一夜之间就成长了吗?
那个很漂亮的男孩子,忽然就变得踏实而诚恳,成为了一个值得信赖的男人。
以至于在很长的时间里,陆姐都没有搞清楚,她看中的到底是漂亮的冰淇淋,还是那个值得信赖的男人。
在听到周瑾的脚步声,重新在她的房门前响起的时候,她自己都不知道,如果那个男人真的推门进来,她又该怎么办。
是欢迎呢,还是欢迎呢?
雨势渐大,连绵不断。
陆姐藏在被子里,睁大眼睛,看着天花板,有些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