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话说,以褚家一贯的理科无能程度,实在是不足以让褚海从统辖局技术部和存续院实验室的人嘴里听明白,为什么这玩意儿是西格玛,为什么这个东西是马克三,以及究竟什么是深度湮灭又会发生什么……
差不多几万字的原理说明里,他就记住有限的几个特别酷炫的片段,其中包括:量子力学的反转应用、针对神明的观测者效应、大量反物质、超固态体、产生近似黑洞的什么什么、超越太阳风暴的什么什么……
然后,以他优秀的工具人经验,花费了五分钟的时间,就已经完全理解了。
名字只是附带的,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玩意儿是个超级大炸弹,超级超级超级大炸弹,能够把深渊炸出一个洞并且有可能把牧场主扬了的那种。
所以,拉完线之后,赶快跑!
当那个大红按钮被按下的瞬间,几个人就已经瞬间躲进了存续院的大门之后,门一关,闸门层层封锁,落下。
在警报声里,感觉到了一阵天旋地转。
以未知材质所构成的庞大门扉在他们的眼前烧成了通红,号称就算是现境毁灭都绝对不会破损的未知级禁忌物品在颤抖不休,剧烈的震荡之中,每个人都感觉到一阵毛骨悚然。
兵主感受到的是那蕴藏在武器中的恐怖破坏力,提尔所感受到的是席卷了数十个深度令混沌之海都掀起狂潮的恐怖规模,而青颈所感受到的是死亡。
海量的死亡、死亡和死亡。
无以计数的灵魂那一瞬间在耳边凄厉的惨叫,哀嚎,以及,来自深渊本身的阵痛抽搐!
“静寂区探镜全部损坏!”
“深渊之底的所有漂流观测设备失去响应!”
“青铜之眼发来预报,9级深度潮汐已经在酝酿中,六小时后将抵达现境——”
在关键的时候,一片混乱中,有敲桌子的声音想起,叶戈尔提高了声音:“无关的事情全部到一边去!
不论用什么方法,确认现场状况,立刻!”
很快,有模糊的影响浮现。
存续院所投放出的漂流探镜在余波之中不断的哀鸣着,闪烁,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影像,关于爆炸现场的一切。
自扩散的飓风中,能够看到一只焦黑的手掌,剧烈的抽搐着,自太阳风暴那样的恐怖高温中,艰难的维持着轮廓。
五指张开。
撑起了虚无的屏障,艰难的维持着原初裂痕的存在。
那一道悬浮在深渊之中的漆黑缝隙被拉长了起码数十倍,宛如鲜血一般的海量猩红液体从其中井喷而出,自高温和深度的变化中融化,蒸发,又冻结。
而就在血色的洪流中,一具具诡异的尸体从其中飘出,浮现,每一张不同的面孔都俊美如神祇,可每一具身体都带着种种古怪的畸变,不是生长出的古怪犄角和触手,便是内脏或者是肢体的病变……
可当那一具具诡异的身体浮现在众人眼前时,那样的景象,依旧让人不寒而栗。
“这是……什么东西?”叶戈尔失声。
“被修改之后的命运,你们可以视为某种可能性,某种平行世界里存在的结果……那是被牧场主所否定的死亡。”
来自院长的声音从通讯器中响起,毫无起伏:“神明本身就是强观测者,而牧场主则直接达到了所见即所知,以自我的想象重构世界的程度的程度。
祂将自己各种畸变的可能性全部从自身之上割除,代替自己承受了深度湮灭的破坏力,将夭折的自己变成了替死鬼——恭喜各位,如此短暂的时间中以成功率尚不足百分之七十五的粗糙计划,达成了第一阶段的成功。”
他说,“牧场主的观测干涉已经暂时过载。”
在影像之中,那一只从裂隙中探出的焦黑之手猛然抽搐了一下,一块漆黑的碎片剥落,露出下面焦黑的血肉和骨骼。
迅速重生!
艰难的,向外延伸一寸,已经看到了肩膀……
诞生还在继续!
遗憾的是,这一场分娩,从一开始可能就注定了,多灾多难。
嗯,确切的说,是槐诗把牧场主想要背刺晦暗之眼的消息上报开始。
他可没忘记自己是为什么来无何有之乡的,即便是要搞黄金黎明,需要最大的屏蔽掉所有的干扰,但该上报该说的,他一样没漏过。
否则的话,有如何回应阿赫对自己的信任呢?
当来自槐诗的情报抵达战略中枢的瞬间,就已经被阿赫抄送转发给了所有机密情报室的成员,在早已经层层封闭的边境之中,上千名工作者开始捏着槐诗所上报的消息,拿着放大镜开始寻找任何记录中的踪迹和线索。
至福乐土的人员调动,位置所在,运行轨迹,乃至晦暗之眼的不正常运转……最终,找到了六十种以上的可能,包括槐诗所递交的有可能是假情报在内的所有分析书,经过层层处理和上传之后,结合俄联谱系所带来的消息,验证了最糟糕的那几个可能。
从那天开始起,在牧场主还没进娘胎的时候,大家就已经开始谋划着怎么给祂过生日了。
现在刚伸出了一条胳膊,就连脑袋还没支出来,正是在努出吃奶的劲儿的时候,喜气洋洋的PARTY就已经开起来了!
面对过来给自己庆生的叔叔们,祂甚至还没来得及露头说句吉利话。
来自叔叔们的礼物,就已经塞进了他的手中。
就仿佛,自现境所坠落的流星!
那一道凌厉如铁的光芒,自兵主的呼唤中,贯穿了无穷深度,自现境降下,撕裂了所有的波澜和涟漪,自深渊之间凿出了一道笔直的裂隙,落入了褚海的手中,化为了古老的铜戈——这便是东夏历史中诸神时代的起始,率先向着神明们发起反击,向着既定的宿命和未来举起叛逆之旗的神迹!
——蚩尤五兵!
星焰自铜戈之上升腾,自那挥洒之中摇曳如旗,自天命的呼唤之下,无数地狱之间赫然有铁铸的星辰陨落,砸下。
向着那一只延伸而出的手掌。
牧场主似有所感那样,五指猛然抬起,张开,可紧接着,劈斩而下的铜戈便已经楔入了指缝之中,势如破竹的向下,将那一只手掌自正中斩成了两段。
但如此喜人的战果却并没有让褚海为之欣喜,恰恰相反,兵主面色骤变,因为手中的长戈竟然已经自血肉的压制之下,卡住了。
握紧!
紧接着,恐怖的温度从铜戈之上扩散,焚尽星焰,逆着握柄向上,令兵主的武器化为了流淌的铜汁。
但就在瞬间,自兵主的手中,八方长剑的轮廓便已经重现,龙脉的投影稍纵即逝的浮现,已经令长剑之上镀上了一层璀璨的金黄。
所为的蚩尤五兵,从来都不固定一物,甚至,对于兵主而言,只要握在手中的,便是五兵,领受天命之加持。
只要能够用于斗争,那么都是军神之物。
而对褚海而言,整个东夏的神迹刻印都任由他调遣,昔日诸神所遗留的威权,全部由他掌控。
只是毁掉了区区一件不知道那个博物馆里的铜戈,根本不值一提,那种东西……长安城外面的土堆里都埋了不几万个!
“hday呀,大兄弟!!!”
褚海毫不犹豫的,冲上去就是一个跳劈,“咱们试试这一件——”
自半空之中,剑脊之上,错金古篆浮现钺王鸠浅自乍用鐱,无穷苦恨和煎熬之中所升华出的决绝之色展露,逆着神辉和圣光,再度刺入了祂的掌心之中。
贯穿!
瞬间,牧场主的手背上青筋绷起。
愤怒的五指收缩,彻底捏碎手中的剑锋,可宛如风暴一般的进攻便已经紧随而来。仿佛千手百臂,数之不尽的幻影从褚海的身上浮现,一只只手中握着种种截然不同的武器,东夏历史上一切有叛逆和弑神之名的神迹刻印和武装接连不断的浮现。
向着地狱之神发起进攻。
可这一次,虚空中,无形的屏障浮现,接连不断的碎裂声响起,随灭随生。
就好像是已经意识到了褚海的棘手程度那样,神意的拒绝接连不断的下达,拒绝了所有能够伤害到自己的攻击。
但哪怕只是能够吸引短暂那么一瞬间的注意力,褚海的任务就已经完成。
来自提尔的咆哮响起。
藏身在所有人之后,短短几个瞬间之后,他右臂之上的金铁之手已经尽数自火焰中焚烧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通天彻地仿佛贯穿深渊的锁链。
层层交错,缠绕在原初裂痕和手臂之上之上,桎梏一切变化。
那是曾经倾尽矮人和北欧诸神的收藏为诸神黄昏所打造锁链,足以桎梏毁灭化身的力量层层封锁缠绕,束缚在牧场主的肢体之上。
封锁!
再然后,业火奔流。
青颈昂首,吹出了漫卷深渊的猩红烈焰,可那仿佛洪流一般的业火涌动中,牧场主却毫无反应,任由业火奔流而过。
点滴不沾!
根本没有造成任何的伤害。
青颈面色不变,本来就没有抱有过任何期望——这反而坐实了存续院所提出的猜测——时至如今,牧场主的本质中依旧残留着诸多神髓之柱的特征,未曾在深渊中有所变化。
业火本身,就代表着报应和反噬,火焰的外形不过是灾厄和奇迹的显化,本质反而是诅咒的精粹。
它的作用是引爆所有对方体内所存在的隐患和原本被拖延和勉强弥补的漏洞。可牧场主本身就是诞生自诸神统合而成的圣灵谱系,祂就是隐患本身!
此刻,业火不成,他反而主动踏前了一步,迎向了招展的五指。
神之手,终于在束缚之下,完全撑开。
整个深渊仿佛都在五指之间被笼罩,这是真正意义上的‘只手遮天’,那一片阴暗所覆盖之处,尽数都是神之手能够干涉的范围。
即便是作为孕育之中的圣胎,在彻底完成‘分娩’之前,无法如同往日那样侵蚀现境的神性,可现在,随着被桎梏的怒火爆发,来自神明的天罚降临!
浩荡的圣光奔流,不断的蜕变,形成了苍白到容不下世间任何色彩的纯粹之光,切裂了所有,向着三人纵横扫射而来。
青颈张口。
无形的黑洞仿佛自深渊中降下,一切神明之光被尽数吞尽!
昔日毁灭之主湿婆吞尽剧毒乳海,将天竺众神所造就的苦果又一次咽下时,恐怕也未曾能够预料到会有今日这样的景象。
但此刻,随着青颈张口,一切圣光,便已经没入了他的腹中。
涓滴不剩!
现在,轮到牧场主感觉到只手难撑了。
三个天敌之间进攻防御和牵制配合的完美无缺,圣胎的分娩几乎彻底终止,这令地狱之神的怒意越发的膨胀。
层层锁链的桎梏之下,原初裂痕竟然再度膨胀。血水之中,手臂之下的肢体隐隐浮现,向着裂隙之外爬出。
反向,拖曳着锁链。
不顾原初裂痕的哀鸣,一寸寸的,强行钻出……
而就在正前方,褚海几乎能够看清那一张在血水中隐隐浮现的模糊面孔,不由得色变,咆哮:“提尔!!!”
“在弄了在弄了,别催——”
提尔的面色胀红,死死的拉扯着锁链,同牧场主角力,可在黑暗里,那躯体却越发的膨胀,仿佛化为巨人。
银色的火焰涌动着,在他的眼眶之中。
“我他妈燃起来了!”
天敌怒吼,“他妈的星期一,星期一也行,总比星期天强!”
如是,奋进全力的扯起了锁链,逆着神之手的斥力狂奔,撞碎了层层壁障,在褚海的掩护之下,向着血水中的那一张面孔伸出手。
“不就是个脑袋么?看我把他推回去!”
提尔的巨大左手就已经按在了牧场主的模糊面孔之上,自天敌的推动之下,强行卡住了那一张即将探出的面孔。
当血水之后,面孔上的眼瞳睁开时,便有锋锐之光穿刺而出,撕裂了提尔的面孔,令那一张那笑容越发狰狞。
“不好意思啊宝贝。”提尔咧嘴,“妈妈说今天日子不好,让你先缩回去,等疯狂星期四!”
那一瞬间,浩荡的钟鸣声从深渊里响起。
如此神圣。
可是,却并非是来自牧场主,而是……现境!
纯粹的光芒照下。
仿佛天国之门开启。
自门扉之后,便是庄严的殿堂。
救世主大教堂。
苦行的受赐者跪倒在祭坛之前,领受最后的圣膏。
温热的油脂被大主教的手指沾起,涂抹在了他的头上,便完成了最后的赐福。
天敌·弥赛亚的神之楔,已经贯入了他的双掌和双足之中。
降下无穷神力。
令天敌的身形渐渐变化,再无任何的瑕疵,完美的神明之作。
只差,最后的步骤……
祭坛之上,大主教揭开了最后的布帛。
“园中各样树上的果子,你可以随意吃,只是分别善恶树上的果子,你不可吃,因为你吃的日子必定死。”
大主教端起了盘中干瘪的果实,最后发问:“你明白么?”
“我明白。”
弥赛亚双手捧起了盘中的果实,平静的微笑。
他说,“我本是尘土,仍要归于尘土。”
就这样,将代表着原罪、恶孽和审判的果实,吞入了腹中。神圣的辉光自钟鸣之中褪尽,化为如墨的漆黑。
剧烈的痉挛和抽搐中,弥赛亚咆哮,双眸如蛇那样的,化为竖瞳。
流下血泪。
“自今往后,你失了弥赛亚的荣光,你的名号叫做撒旦叶。”
大主教伸出手,最后抚摸他的脸颊:“你是萨麦尔,是近神者,自今日起,你便是敌对者。”
他说:“你是神明之敌。”
在那最后的瞬间,弥赛亚满足的闭上了眼睛,纵身向后,落入深渊之中,坠落,再坠落,向着神明。
引领着举世之暗和原罪,落向了深渊!
无需九天九夜的坠落。
最后一位挑战者,便已经来到了神明的眼前。
怀揣着延续了如此漫长时光的血恨和愤怒,向着往昔高高在上的神明,发起反击!
而就是在那一瞬间,来自神明的怒吼,从深渊中响起。
风暴席卷。
混沌之海的洪流吞没了一切。
阴暗之中的厮杀还在继续。
而此刻,就在地狱的战场之上,伴随着来自神明的怒吼,公义的眼前陡然一黑,感受到了神恩的迅速消散,稀薄。
牧场主已经无力再维持战场之上的消耗,必须动用全力,面对眼前的强敌。
猝然之间,公义的速度紧紧是略微的缓慢,竟然就已经被古老者吞入了腹中。庞大的灭绝种张开了千百只大口,粗暴的吞噬着眼前的一切,以维持自身的存在,弥补原初裂痕不断的抽取和消耗。
苦痛痉挛。
紧接着,庞大的躯壳就在利刃之下被撕裂,公义破腹而出,纯白的羽翼之上已经沾满了诡异的胃液,嗤嗤作响。
可当他回头,找向驾驭灭绝种的青眸时,却发现,原本狞笑的统治者竟然一个踉跄,难以站稳。
从古老者的头顶跌落。
只有一声隐约的闷响,讲着所有人述说这一记行云流水的闷棍具备着多么强的威力。
黄金面具在瞬间破碎,变形,躯壳之下的淤泥流出。
仿佛溶解一样。
落入了另一张早已经等待许久的大口之中。
嗷呜一声。
紧接着,在令人头皮发麻的咀嚼声里,消失在了深不见底的黑暗中。
狰狞的巨兽还啃着半截古老者的触须,缓缓回头,一双邪魅狷狂的冰蓝色眼眸看向了公义。
令公义,遍体生寒!
此刻,出现在大天使眼前的怪物和古老者相比,充其量也不过是另一只巨兽而已。可是对至福乐土的统治者而言,简直比十万个升华者、十万个五阶还要更加的可怕!
“好久不见呀,阿义。”
终末之兽咧嘴,仿佛微笑一般,探头端详着他的样子,好奇发问:“你的脸色好难看啊,是不是……中暑了?”
那一瞬间,公义,眼前一黑。
听见了自己头盖骨骤然迸发的哀鸣。
自他的身后,风中的齐天大圣,骤然显现。
定海神针铁,全力展开,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