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瑾继位之后考察全国各州州刺史的治理地方功绩,首推平州刺史鲁肃和交州刺史满宠。
本来这次中央有大员缺位,郭瑾的第一选择是满宠。
但是交州归附不久,治理还不到位,满宠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很多政策都是满宠前头实施,换一个人过去又要重新熟悉,难免浪费时间。
为了让交州的政策得到贯彻落实,郭瑾还需要满宠在任一段时间。
所以郭瑾还是选择了基本上建设平州大功告成的鲁肃,准备之后再给满宠升职。
民政部的事情结束了,还有农部。
郭瑾决定让诸葛瑾出任农部尚书的职位这件事情真的让满朝堂都惊掉了眼球。
因为诸葛瑾和枣祗的关系很好。
有传言称枣祗多次和程昱对峙,只有诸葛瑾不辞危险站在枣祗身旁与他直面程昱,其他官员都不敢。
虽然程昱根本不鸟他。
但是这似乎可以认定诸葛瑾是站在枣祗那边,枣祗是和皇帝作对,的那么四舍五入,诸葛瑾也是和皇帝作对的。
结果皇帝居然提拔了诸葛瑾做农部尚书,让他升官了。
这是什么情况?
难道就因为诸葛瑾是太上皇旧臣,郭氏故吏?
那枣祗还是太上皇旧臣呢,还是元从老臣,资历最深厚的一批人,这又怎么算?
这些人就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了。
郭瑾当然知道诸葛瑾站在枣祗身边陪着他直面程昱不曾退缩、避让,但是郭瑾更知道,不管那个时候做民政部尚书的人是谁,诸葛瑾都会那样做。
他之所以那样做,是因为枣祗是民政部尚书,仅此而已。
换谁都一样。
诸葛瑾的职位是郭鹏一手提拔上来的,能做民政部右侍郎,就是郭鹏的提拔。
他上任民政部右侍郎以来,长期负责农业方面的工作,工作认真刻苦,是民政部内公认的农业专家。
郭鹏在位的时候多次就农业方面的问题咨询诸葛瑾,多次对郭瑾说诸葛瑾虽然出身士族生活无忧,但是肯吃苦,愿意学习,很快就从外行成为大内行,俨然是个农业专家。
而且更重要的是,诸葛瑾为人谦卑,从不出头出挑,从不彰显自己的功绩和地位。
有件事情郭瑾记忆犹新。
兴元元年正月初二,郭瑾刚刚继位的第二天,诸葛瑾就直接上表,告诉郭瑾,表示他愿意改名,为郭瑾避讳。
郭瑾和诸葛瑾和同名,按照避讳的规矩,诸葛瑾应该为郭瑾避讳,改变自己的名字。
郭瑾当时刚继位,很多事情等着做,还没来得及接受大家的吹捧和讨好,诸葛瑾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率先表忠心,这让郭瑾很愉快。
刚当了皇帝就有人来讨好,郭谨一下子就记住了诸葛瑾这个人,对他有了不错的好感。
于是他亲自回复诸葛瑾,说诸葛瑾比他更早拥有瑾这个名,现在为了他而避讳,实在是没有必要,他家人为他取名的时候也不知道他郭瑾会做皇帝不是?
魏国避讳制度向来宽松,郭鹏退位以后民间有好多人家立刻给自己的孩子取名为鹏或者带了鹏字,朝廷也听之任之不以为意。
加上刚登基,郭瑾需要展现自己的宽仁,所以郭瑾就相当于是施恩一样,告诉他他不用避讳,继续叫诸葛瑾。
其他人就乖乖为他避讳好了。
当时这件事情还是有不少人讨论起来,纷纷感觉诸葛瑾在兴元一朝还是蛮有前途的,皇帝都允许他和自己同名了。
简在帝心啊这是。
但是诸葛瑾好像没有为此而变得高调起来,还是一样的低调,在任上认真工作,与人友善,从不与人争执,不曾听说有任何政敌、仇敌。
人人谈论诸葛瑾都会露出笑容,称其为长者,愿意与之友善,堪称新时代的好好先生。
在郭鹏掀起多次政治风暴的延德年间,诸葛瑾也一直稳如泰山,没有受到任何牵连,这足以体现出诸葛瑾不仅会做事、更会做人的优点。
会做事的人多,会做人的人少,一个又会做人又会做事的人就更少了。
好不容易有一个,郭瑾可不舍得把他因为某种原因而抛弃掉。
这边狠狠敲打了民政部,把枣祗的政治基础毁的一塌糊涂,大难之后的民政部也需要一个幸存者们感到熟悉的领导,好尽快恢复工作。
诸葛瑾就是最好的人选,是双方的最大公约数。
于是郭瑾下旨让诸葛瑾升职,担任农部尚书之职,全权负责国家农业生产和土地状况的工作,带着他的老部下们另立门户。
这一任职命令似乎为这场政治危机而引发的廉政风暴画上了句号。
诸葛瑾接任的时候,枣祗还没来得及离开洛阳,他听说这个消息以后愣了一下,随后心情十分复杂的叹息。
不知道是该痛心还是该庆幸。
皇帝至少还是重视农业的,否则不会单独设立一个农部,但是原先民政部的底子被强势摧毁了一通,剩下的幸存者们还能不能撑起户口和农业方面的工作,就不好说了。
但是两个继任人选都还是可以的。
诸葛瑾就不说了,他非常信赖的重要助手。
至于鲁肃,那也是立下很大功劳的有实干能力的边地实权刺史,官声很好,他来主抓民政部户籍工作,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这两个人接替他来行使权力,他觉得没什么不放心的。
所以思来想去,还是深深一叹,带领家人收拾东西,准备回乡。
三十多年前从什么地方出发,现在就回到什么地方。
皇帝罢黜了他的官位、爵位,三十多年努力,只剩下太上皇赏赐的土地。
还好,儿子还在云州做官,孙子还能在太学继续读书,未来也有做官的可能。
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没有牵连家人,他也还活着。
只是未来枣氏在朝中的路怕是不好走了。
他的儿子和孙子的仕途,恐怕也是千难万险,难有突破。
这场灾难,已经被有心人引导着把罪魁祸首定成了他,他已经成为了这场灾难的主要责任者,很多人都恼恨于他的不识时务和肆意妄为。
所以离别之际,他深耕三十余年的郭魏统治集团里,居然没有一个人来送他。
他一个人凄凄惨惨的带着家人,乘坐几辆马车,带着一些行礼,凄凉的离开了洛阳。
除了洛阳城,行至城东南的驻马亭,枣祗的车队停了下来。
枣祗疑惑的掀开了帘子往外看,一眼便看到了诸葛瑾站在车队前方的一个小亭子旁。
这一瞬间,枣祗有些感动。
他下了马,走到了诸葛瑾身前,只见诸葛瑾笑吟吟地伸手指了指亭子里,他这才发现亭子里已经为他备上了一桌酒菜。
“子瑜,这……”
“瑾于民政部为官数载,深得部堂教导、提携,此番变动,瑾无能为力,深以为憾,唯有备上一席水酒,为部堂送行,聊表心意。”
诸葛瑾对着枣祗深深一礼。
枣祗抿住嘴唇,嘴角向下,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好容易忍住不让眼泪掉下来,枣祗伸手扶起了诸葛瑾。
“如今朝堂局势,你来送我,不是做了众矢之的吗?群臣恼恨者,唯我而已,你做了农部尚书已经惹人注目,现在又为何要来送我呢?你这样做,会让旁人认为你是我的亲信,对你不好。”
诸葛瑾直起身子,摇了摇头。
“对错在人心中,部堂一心为公,瑾不认为部堂有错,前来相送又有何惧?部堂对瑾有恩,瑾不能为了前途就忘记部堂对瑾之恩德,若忘恩负义,瑾还有何颜面立于朝堂之上?”
一番话说得枣祗感慨不已,终于忍不住情绪,掉下眼泪来。
“子瑜……唯有你来送我……”
枣祗到底还是觉得凄怆,觉得难过。
为官那么多年,不曾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一心为公,却落得如此下场,到头来只有诸葛瑾一人相送,那么多他力主提拔多加照拂的部下却当他不存在,这让他悲伤不已。
“所谓官场,便是如此了,部堂权势大之时,人人争相巴结,数日之间,皆以部堂为仇敌般,这便是官场了。”
诸葛瑾叹息一声:“部堂此去,还有何打算?”
“还能有何打算呢?归去罢,做个老农,耕读传家,安度晚年,别无他求了,那么多年的辛苦,也算到头了。”
枣祗苦笑着说道:“倒是你,子瑜,过去还有我顶在前头,现在,你就是众矢之的了,万万要小心谨慎啊。”
“瑾牢记于心。”
诸葛瑾再拜。
枣祗连连点头,扶起了诸葛瑾,露出笑容
“来,不能浪费你的一番心意,离开之前,最后吃一顿地道的洛阳美食,以后再想吃,就不一定吃得到咯!”
“甚好。”
诸葛瑾引着枣祗坐下,自己也坐下,为枣祗斟酒,在饭桌上谈论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一些有趣的往事。
两人谈了很久,席间多次大笑出声,推杯换盏,仿佛这不是一次悲伤的送别,而是多年老友未见的重逢宴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