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这真的很有趣。
郭珺从刚刚加入到团队之中开始就极富干劲。
无论郭瑾交给他什么职责,让他去什么地方联系什么人处理什么事情带回什么消息,他都会飞奔着跑去办事,然后飞奔着回来,精神饱满的等待下一件事情。
如此的精神饱满,让不少一起办事的吏员感到不解,然后还有一些压力。
不明真相的群众们当然不知道这位是什么人物,来参加工作是为了什么。
这些郭鹏挑选出来的新晋官员都是身家背景并不复杂。
家人在朝中地位低,或者家中根本在朝中无人,出身也不高,寒门子弟有,三四流小士族子弟也有,都是这样的一群人。
这样的一群人走了狗屎运被安排在太子身边参加工作,那自然欣喜若狂,是打着得到太子殿下赏识的想法,竭尽全力在太子面前表现自己。
所以他们也是这样看待郭珺的。
反正竞争意识一直都存在,互相竞争,互相争抢办事的资格,无形间倒是把郭瑾这里处理政务的效率提高了不少。
陆议没见过郭珺,也不认识他,但是卢毓却是认识的。
卢毓从卢植去世以后就被郭鹏带在身边抚养,郭鹏把他放在自己的孩子堆里,和郭瑾郭珺等孩子一起长大,一起接受高等精英教育,彼此之间交情不浅。
对于郭珺,卢毓当然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幼时曾一起学习一起玩耍。
所以当他外出归来发现郭珺正以赵勇的身份在郭瑾手下办事跑腿的时候,也是相当意外。
之后为了搞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卢毓便找了个借口支开了陆议,单独和郭瑾相处,然后问起了这件事情。
“伯瑶,阿珺是怎么回事啊?你怎么把他带在身边处理政务了?这件事情陛下知道吗?”
“阿珺说自己闲着无聊,想找点事情做,我想着我这里正好需要人手,自家兄弟也能信得过,这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吧?”
郭瑾摆了摆手表示无所谓。
卢毓却面色严肃的摇了摇头。
“伯瑶,以前是没什么,但是还有一年不到,阿珺就要行冠礼了,到时候他就是个成年人了,这个你应该知道。”
“知道啊,那又如何?”
郭瑾还是满脸不在乎:“我家兄弟那么多,早晚都要成年,总不能让他们一直不长大一直不成年吧?”
“伯瑶,你……”
卢毓满脸紧张严肃:“你是真不在意还是假不在意?阿珺是你的亲弟弟,陛下和皇后的亲生儿子,你之下的嫡次子,其地位,就相当于当年纵横天下的袁术袁公路啊!”
“袁公路?”
郭瑾看着卢毓,一脸不解的样子:“和袁公路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袁氏家主之争,引发袁公路和袁本初之间的斗争,前汉末年群雄之乱,皆由此二人挑起,当年的袁氏,振臂一呼,天下震动,这就是当年四世三公的袁家的威势!”
说到这里,卢毓左右看了看,确定四下无人,则靠近了郭瑾,低声喝道:“而现在,天下第一家自然是皇家,是你郭氏。
陛下纵横四海无敌手,建立帝业,打下这偌大威望,不仅陛下自己有,你有,阿珺也有!甚至于阿琼都有!你们都是嫡子!嫡子啊!”
郭瑾的眼睛动了动,脸上的表情消失了。
卢毓还是一脸的焦虑。
“伯瑶,你怎么不想想陛下的苦心呢?陛下为何只让你十八岁加冠,而其他子弟不到二十则不让加冠?不就是为了给你时间让你收拢人心获取人望以稳固地位吗?
陛下这样做,全都是为了你,让你能占据绝对的优势,其他的郭氏子弟就算之后成年了,也招揽不到足够有力的助手对抗你,你的地位就稳如泰山不能动摇。
可你现在居然允许阿珺在你的麾下办事,在他还没有成年的时候便允许他办事,给他积累人望的机会,让他锻炼能力,这不是给你自己埋雷吗?伯瑶,你没注意到?”
郭瑾面无表情的转过身子,不去看卢毓。
“我所为者,只是为了让我家兄弟过得舒心一些,我没有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这些事情我现在不会想,以后也不会想。
我认为父亲也不会希望我这样想,所以子家,你也不要想太多,我家兄弟素来友爱,不会发生你所担心的事情。”
卢毓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抬脚走到了郭瑾的面前看着郭瑾。
“事关储君,你难道认为这是小事吗?事关国家未来稳定与否,你难道认为这也是小事吗?伯瑶,我一心一意只为了你考虑,我不为其他任何人!
我对阿珺也很熟悉,幼时也是玩伴,也是好友,也曾一起读书,一起做功课,一起挨骂受罚,关系并不浅,纵使如此,你难道认为我有私心吗?”
“我不会认为你有私心,子家,这一点,我是相信你的,你一直都在为我考虑,这一点我很清楚,因为我们从小就在一起。”
郭瑾缓缓点了点头。
“所以,伯瑶,你听我一句劝,现在,就现在立刻把阿珺送回宫里,别让他接触这些事情,就算要让他接触,那也是陛下该做的事情,不是你该做的事情,你……”
“但是,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什么事情,我也有我自己的考虑,子家,你不用担心。”
郭瑾打断了卢毓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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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毓眉头紧锁。
“难道你现在所做的都是该做的事情吗?”
“不是吗?”
郭瑾寸步不让:“兄友弟恭,提携手足,这难道不是我该做的事情?我是太子,可我也是兄长,现在父亲不在,长兄如父,我这样做难道是错的?子家,你觉得呢?”
“我不是说你做错了,若你不是太子,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没人管你,可你是太子啊。”
卢毓伸手抓住了郭瑾的手:“太子,国家储君,未来的皇帝,只有一人,也只能有一人,不能有第二个,哪怕是潜在的。
陛下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竭力维护你的地位,我等看了也相当感动,可你不能糊涂啊,你不能觉得陛下竭力维护你的地位,你就稳如泰山了,不是这样啊!”
“子家,你的意思,是要我打压阿珺,打压阿琼,打压我全部的兄弟?”
郭瑾看着卢毓。
卢毓犹豫了一下。
然后咬着牙点了点头。
“事关皇位,容不得任何心慈手软,伯瑶,你一定要清楚,你仁慈,旁人未必,这件事情,只能靠你自己!皇位只有一个,容不得半点儿女私情!这是事实!”
卢毓把话说得很开。
郭瑾抿了抿嘴唇,深吸了一口气。
“子家,你的担忧,我明白,你在想些什么,我也明白,但是我所想的,你明白吗?”
卢毓一愣。
“我……”
“子家,咱们一样,都不是什么惊才绝艳之辈,比起咱们的父辈,咱们差了很多,你不是卢公,我也不是我父亲,我们谁也没有比谁更聪明一点,你所想的,我会想不到吗?”
听郭瑾这样说,卢毓更加疑惑了。
“伯瑶,你的意思是……”
“这件事情你就不要管了,对了,民政部那边因为一笔款子的事情和财政部吵得很厉害,你去了解一下情况,然后回来汇报给我。”
说完,郭瑾转身就走。
卢毓下意识的伸手想拉住郭瑾,却没拉住。
看着郭瑾离开的背影,卢毓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却最终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一瞬间,他仿佛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