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三十四章电报
于是苏油又将几个人都关了起来,连同他们的好朋友,太学生刘正夫,福建延平士子黄裳,甚至还有王珪的儿子王仲煜,邢恕的儿子邢居,也一并关了起来,砥砺切磋,还有……刷题。
刘正夫是苏油非常欣赏的太学生,手下有文采,心中有正气。
以学子卑微,就敢写匿名文章骂朝廷对待大苏不公;洪水来时,主动帮助开封府上堤抗洪,能力突出被学生选为领袖。
苏油还特意调阅了刘正夫在太学里边的考绩,堪称学霸,而且对各种学问都不抵触,精敏上进。
苏油觉得自己所见过的老一辈里边来比的话,刘正夫差不多是冯京赵卞左右的人物。
黄裳就有些来路古怪了,这娃是福建路著名文人黄履的亲戚,而黄履的岳父,是沈括;黄履的女婿,是吕惠卿。
从这条线上拎,吕惠卿得管沈括叫爷爷!!!
辈分来得有点乱不说,最搞笑的是黄履虽然是反新法人士,结果因此被列为了王安石一党,现在在朝中担任御史中丞。
于是苏油收到了两封信和一封贴子,分别来自南海,洛口和御史台,要他照顾此子,说他是福建路的文魁苗子。
大宋的生态就是如此,士大夫家族里边,彼此关系很复杂。
比如冯京的女儿,就嫁给了蔡确的儿子。
至于韩嘉彦他们家族,那就更是几乎跟大宋大部分名门望族都攀得上关系。
有时候苏油就在想,所谓的“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特么也不是没有道理。
要没有这一条,好多士大夫家里小辈儿两口子,在床上都要打破头。
不管长辈们在朝堂上怎么样,小辈儿们的关系,如今却非常融洽,大家各论各的。
邢恕和王珪对自家儿子被苏油关起来,也表示一百个放心。
世间岂有鸩人羊叔子哉?
同样,他们都相信苏油将自家儿子关在可贞堂,对他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两人都没有跟苏油完全撕破脸,虽然朝堂上边暗箭纷飞你来我往,却都敢放心地将自家儿子放在苏油那里。
这也是对苏家人品的最大肯定。
开什么玩笑,苏文熟吃羊肉呢,而且可贞堂里的奇文密本多不胜数,据说还有苏明润当年轻取探花的神秘宝贝。
大宋重进士,王珪和邢恕为了自家儿子的前程,也是用心良苦到不顾脸面了。
苏油在这方面也并不计较,当听到苏迈过来跟小幺爷说有几个朋友文采出众,大家准备相约在可贞堂闭关半年,决战科场的时候,苏油也只是打听清楚都有哪些人,然后“哦”了一声,告诉自己侄孙和弟子要谦虚,多跟人家好好请教,相互照应帮助。
至于吃住和笔墨纸砚什么的,小幺爷给你们包了。
汴京,偏殿。
赵顼和苏油,冯京在一起,一边看着苏油带来的一个新军班子在那里鼓捣一件神奇的玩意儿,一边扯着上面那些八卦。
据苏油说,这个东西,叫做电报机。
电报机需要电源,电源是电池。
铅酸电池其实诞生于苏油和小天师第一次见面,用来电解水的那个临时简陋的装备,也算是铅酸电池的初始模型。
之后,石富将之用于电镀和蚀刻,给金属表面增加细腻的纹理或者镀膜。
这是刚需,也是四通的绝大秘密,很多文士折刀的刀柄上,宝钞的印模上,那些细如发丝的纹理,在外人眼中简直不可思议,其实就是用蜡将金属件封上,然后用针尖划去蜡层,加入直流电解槽蚀刻出来的。
在这个过程中,为了使用方便和性能持久稳定,电池得到了不断的改进,除了普通的铅酸电池和干电池外,如今四通和天师府已经开始研究如何给铅酸电池充电。
现在这台发报机,使用的就是串联干电池作为电源。
干电池是一种以糊状电解液来产生直流电的化学电池,只能使用一次。
电解质是一种不能流动的糊状物,中间是正极碳棒,外包石墨和二氧化锰的混合物,再外是一层纤维网,网上涂有很厚的电解质糊,其构成是氯化铵溶液和淀粉,另有少量汞防腐剂。
最外层是金属锌皮做的壳,也就是负极。
电池放电就是氯化铵与锌的电解反应,释放出的电荷由石墨传导给正极碳棒的过程。
锌的电解反应会释放氢气,这气体会降低电池功率,于是天师又在正极外面加上和石墨相混的二氧化锰的涂层,用来吸收氢气。
这套东西发展到今天,四通和天师府已经弄得非常明白和透彻了,而且应用也已经相当成熟。
苏油提出加快通讯速度课题之后,顺便给小天师点开了磁力切割线的金手指。
这个东西是电机和铅酸电池充电的关键原理,但是现在还任重道远,没有二极管,就没法制造整流器,只能通过电刷和转向器才能输出直流电。
不过苏油现在不需要这些,这些是天师府和皇家理工学院以后研究的课题,他只需要两个可以被直流电驱动的小线圈带动的指针就够了。
一个指针动,表示0,两个指针一起动,表示1。
有了这个,就能将水师使用的灯号,转化为指针指示的信号,水师的编码本就可以用上了。
为了达到准确,张天师牺牲了一些效率,在发声器没有搞出来之前,通过长短信号区分是不太靠谱的,因此他采用了这么一套历史上从来没有过的信号系统。
这就需要两个回路负责收,两个回路负责发,需要八根胶包铜丝作为电缆。
苏油还去找陈昭明发明了一套算法,给每个信号加了一个校验位,通过逻辑算法,可以在接收端检验信号的正确性,避免信号部分丢失带来的信息错误。
这个理工小组隶属于皇家军事学院,课题代号为“谛听”。
偏殿里座钟时间指到了巳初,随着悠扬的钟声,电报机的指针开始晃动了起来。
小组长扭头:“陛下,枢相,国公,收到天师府零零一请求。”
这是一套编码,电传信息有一些基本码被占用,作为快速沟通使用。
零零一,表示请求通讯。
苏油点头:“回复,准备接收。”
发报机有两个按钮,一个按下只会接通单路,另一个按下会接通双路,小组发报成员操作熟练,瞬间做出了接收准备完成的回复。
不一会儿,接收信号的两个指针又开始摇动起来,两个记录员在一边紧张记录信号。
那是一个表格,记录完毕,核对正确之后,小组长交给译电员,通过翻阅译码本,将一个个文字记录在表格每行最后一个空里。
其实这个字码也是有规律的,译电员是从南海舰队抽调的王牌灯号手,字码都记在了脑子里,不过为了在陛下面前做到万无一失,译电员还是翻阅译码本查验了一次。
很快,小组长将译文交给了苏油,苏油一看笑了,又将他交给了赵顼。
赵顼一看,不由得也乐了,递给了冯京。
冯京取过来一看,译码表上写着六个字,“天雨粟,鬼夜哭。”
这是一个典故,《淮南子·本经训》:“昔者苍颉作书,而天雨粟,鬼夜哭。”
张天师这是将电报的发明,比拟为仓颉造字一般重要。
苏油躬身道:“陛下,如何回复,还请示下。”
赵顼笑道:“这可难住我了,两位都是学问人,还是你们来拟吧。”
冯京心神激荡:“《道德经》云:不出户,知天下;不窥牖,见天道。”
“天师制此神器,与道德经四十七章暗合,冥冥之中,定有天意。不如就回他‘不行而知,不见而名。’如何?”
苏油笑道:“枢相此语妙极,可没有更恰当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