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七章水利农田
王安石不解:“何意?”
苏油耐心解释:“蜀中盐务精工兴盛之后,吴地商人多用江南两路的物产,运至夔州用于交换。”
“为了降低运输成本,他们联合了蜀中商人,在荆湖南北路进行土地开发,种植稻米,苎麻,繁育桑蚕。”
“荆湖两路,除了彭蠡,洞庭两个大湖之外,还有庐巢之间的巢湖;桐,池之间的菜子湖;湖口,彭泽以北的雷池;彭蠡西南,覆盖江南西路的整个赣江水系,都是大有可为之地。”
“不过受瘴气影响,如今开发出来的田地,多还在城镇周围,而且因为没有国家主导,没法兴造大型水利工程,故而发展比较慢,规模比较小。”
“凡事有利则有弊,同理,有弊也有利,江南水泽之地,蚊虫蛇瘴固然很多,但是一旦排去多余水潦,其地肥力十足,而且耕作比北方容易太多。”
“野泽化为良田,则蚊虫消散;荆棘变作乡村,则瘴疫无踪。要做到这两点,就需要配合乡村卫生防疫条例,个人卫生防疫条例,蚊帐,蚊香,药品等保障。”
“蜀中如今也开发了不少耕具,比如眉山,乡田依山而上,就不宜牛耕,力田者,以锄代耜,不借牛力。”
“还有育秧床,植秧马,耘躺、耘爪,这些皆蜀中新制,古无此器,而劳逸不啻天壤。”
“两人以杠悬耜起泥,可敌一牛之力;两人以磨耙耙轧,可敌三牛之工。”
“水下淤泥,翻耕极易,且一年两收,此稻田之利也。”
“收获完毕后,将稻桩踩入泥中,来年就是基肥。此外还有田中鱼虾,田边鸡鸭,人畜粪肥,绿草沤肥,掏疏河塘的积泥,以及酒糟、糖渣、豆渣、油渣等,因为南方气候温和湿润,也非常容易变成农肥。”
“至于大型水利工程,或由朝廷拨银,招募民夫;或督率厢军,以工代赈;地方官府配合,将农具、牲畜、种子,减免赋役等作为奖励。以刺激地方上修筑塘堰,兴修水利的积极性。”
“借《农田利害条约》的风潮,几处大工程可以建立起来了。”
王安石说道:“明润你为何如此热中于此法?”
苏油说道:“因为此乃万世良法!厚培国本之道!”
“刚刚说的,是论证可行性,但是要注意实施中的一些问题。”
“首先是地区选择,在农业发达地区,比如蜀中,两浙,农田水利之事,已然周明,要在这上面挖掘潜力,几乎已经不可能了。”
“在这些地区行此法,只能以疏浚,巩固现有设施为主,要开新田,事倍而功半。”
“刚刚我说的那些地方,却是开发未足,不费力而可得利的地区。地近平湖,交通方便,气候温和,收效容易。”
“参政,此法的好处还有很多,不光光在农事。”
“首先,是可以化军为民,解决大宋如今相当部分的冗军问题。”
“汰裁军队,精选士卒,提升战力,事在必行。但是如果不给汰减的军队找好出路,必然生乱,因此需要有大量可耕之地,作为汰裁下来的军队安置之用。”
“其次,大宋待选官员日益增多,冗官也是大问题。”
“有差遣在身的官员,要他们干这些,必定偷奸耍滑,但是让待选官来做就不一样了。”
“朝廷可以借此事考计他们的能否,作为人才储备,扩大治理范围,解决部分冗官之弊。”
“之前议青苗法的时候我就曾说过,要将那些具有劳动力,却因为缺乏生产资料而闲置之民,从国家负担,转化为于国家有利之人,这是解决社会矛盾的根本之道。”
“这些新区,如一张白纸,对摸清田政亩产,也有极大的好处。”
“管理官员的寄食田,也可仰赖于此,这些地区规划必须细致——官员的寄食田,和官员的私田,必须分划清楚,寄食田外的私田,必须一体纳粮!”
“这举措在大宋旧有地界施行起来,盘根错节,举步艰难,但是新田开发,就是契机!”
“这其实是眉山的旧政,之后我在夔州,渭州这些兼并不烈或已废的地区施行,成效卓著。”
“第一步,可以利用国家开发荆湖,重建河北之机,内廷屯田都监,和外朝屯田员外郎共同举事,相互监督,将计量,丈量,统核诸多条例料理得当。”
“如果有效,第二步,就是在全国范围内丈量田亩,考核人丁户数,将公田,私田,官员寄食官田料理清楚,将免税的土地,与非免税的土地严格划分开来!”
“官田,公田之外的田亩,本就不该在免税之列,这是有律例支持的!”
“大宋升朝官员不过数千,其中品官免税之田,一品五十顷,至九品五顷,早有律例可查。则免税之地,不过数万。”
“加上各地用于地方杂务,学廨的公田,地方官寄食的寄食田,则免税之地,也不过十数万顷。”
“那我朝应当缴纳赋税的田亩,到底该有多少?当不在五百万顷以下!那么一年赋税,该是多少?都入了谁的私囊?!”
“国家许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给士大夫这么优厚的待遇,是因为他们治政料民的功劳,是因为他们保国兴邦的政绩。”
“给众人尊爵崇位,不是残民肥己,巧取豪夺,贪赃枉法之用!”
王安石:“可是何人来丈量?!上下相欺,狼狈相隐,朝廷如何可得实情?”
苏油都气笑了:“犯罪还犯得理直气壮?参政,他们这是在干犯国法啊!”
“给个期限,限期自己去官府报备,那就既往不咎。过期不报,到时候就照册丈量,多的那些通通纳入公田。这叫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不过旧地可以慢慢来,先利用荆湖开发吹吹风,新地却一定要严格,不能再让国家损失了。”
王安石问道:“为何要让商贾豪强参与进来?由国家直接出动厢军开发不行吗?”
苏油笑了:“国家开发当然可以,但是国家如今还有多少可用的资产?均输法,耗去了内藏八百万贯;青苗法,耗去国库一千六百万贯。两者合计二千四百万贯。如今又开始了《农田利害条约》,加上这些年国家财政赤字,参政,不能再急了。”
“再说,国家能管理那么细致吗?不可能的,还不如让出部分利益,抓好大工程,坐享其成就好,至于边角,交给社会力量就行。”
“参政,我还是那个观点,一项制度要得以推行,不人去政息,就要尽量争取大多数人的支持,还要完全占据大义,否则就算得行一时,也难以持久。”
“我觉得,其余诸法,可以缓一缓了。”
王安石站起身来:“一鼓作气,再衰三竭。明润不必再劝,成仁取义,虽千万人,吾往也!”
苏油有些无语,倔驴还是那头倔驴。
不过他实力弱小,人微言轻,算了,能保住大宋的基本盘就行,爱听就听,不听也是蜀中商人大捡便宜,巩固自己的群众基础。
不敢奢望更多了。
如今苏油多在郑州,连京城都几乎不怎么回去,就怕惹一身骚。
就连石薇,现在也是在这边的时候居多,因为军方成药,很多时候都需要她的指导,算是编外医药司勾管。
石薇好武,对新式武器非常喜欢,所以还是武器测试员,天天打靶,没事儿还去嵩山深处找寻猎物。
石富对这幼妹那是言听计从,要什么弄什么,精度最高的一支神机铳,如今就在她手里,还不惜工本弄了二十个黄铜子弹壳,每次打完回来亲手给她复装弹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