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四章赵忭
张方平说道:“所以,收起你插科打诨那一套,什么酱油皮靴,理科工科,用来换换脑子是可以的,其余的时候,给我好好读书,我每天要亲自督课!”
苏油郁闷地嘀咕:“幸好你马上就要走……”
张方平呵呵冷笑:“放心,就算老夫走了,也会将你交给新来的转运使,知道是谁不?赵抃赵阅道!”
苏油都快吓哭了,脏话都飚出来了:“明公你别吓我呀!那老特把宰相都活活咬死了,让他别来,我明天就去学宫乖乖读书好不好……”
陈执中,深得帝心,赵祯的铁杆,父子名相。
然并卵,还是倒了,被赵抃咬死不放,最后充镇海军节度使,判亳州。
这位还是张方平的老上级,张方平摇头叹息:“真宗时,陈公疏远小臣始建储嗣之议,今上德之。庆历中,由参知政事第一次拜相,官家亲召我谕曰:‘卿草陈执中麻,当令中外无言,乃善。’于是我写了‘纳忠先帝,有德朕躬’八个字,官家称善,而世亦无敢议者……奈何啊,该倒还得倒……”
苏油说道:“朝廷宰执更替,未免也太快了……”
张方平瞪眼道:“还有心情管这个,你那几十个孤儿,好好教导吧,吸取老夫与执中教训,别被他们拖累才好。”
苏油不觉好笑:“明公,你比我家八公想得还远,他就想到我娶妻而已,你都开始安排政敌了……”
回到家中,苏油将刘嗣叫来:“四哥,明日你便回眉山,你替糟娃哥的位置,管商务,糟娃哥替小妹,管内务,小妹来我这里。”
刘嗣问道:“为啥?”
苏油严肃地说道:“反动势力亡我理工之心不死,以后我的精力主要得放在文科上了……”
刘嗣劝道:“少爷……其实,大家想让你静下心读书,也是为你好……你要是考个状元回家,那也是光宗耀祖不是?”
苏油气得飞起一脚:“连你都是个墙头草!不行,我们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小妹聪明,我教你两个时辰的东西,她半个时辰就会了,以后我教她,她再教你们,这样能把我的时间多腾一些出来。”
刘嗣很郁闷:“你就是嫌我笨呗……”
苏油笑了:“笨你个大头鬼,回去把农书,图纸给我抓好。理工这东西,好处就在于只要你肯学,一点一点啃,总能啃下不少来,不像诗词,没有天赋写出来的,那真叫臭不可闻。”
说完拍了拍刘嗣肩膀:“所以放心,我给你们选的路是最好走的,闷头走下去,总能达成了不起的成就……”
刘嗣一下子开心了,准备回自己房间收拾行李,走到门口感觉哪里没对:“少爷,后边这话,和前边那话,不还是一个意思?”
这都听出来了,呵呵呵呵四哥你资质其实可以的……
在所有人的眼里,苏油自打行了冠礼之后,一下子变得好乖。
每天早上起来,做一把胡子公公传授的引导术,然后听苏小妹在一边读各地来信,并口述回信。
吃过早饭,老老实实去学宫读书,认真听讲,不和旁人多说一句。
下课后回州府,将课程笔记交给张方平,然后被老头用恐怖的记忆力碾压再碾压。
之后管勾送上老张一日的工作记录,让苏油观政。
有两刻时间吃饭,中间还要讨论一天政务得失,听老张指点处理方案。
吃完完成公文书写。
然后点起汽灯,开始做老张布置的课外作业,完成阅读任务,不懂的请教。
张方平也读书,不过他读的是眉山送来的那些——农书,西南方志,还有自己没读过的散本。
有时候读到太晚,苏油干脆也不回去了,直接睡床榻,继续当小狗。
每当这种时候,苏小妹次日早上便会过来,一天的日常操作又重新开始。
苏小妹帮助苏油解决了很大一部分问题,有时候苏油与张方平对答的时候,苏小妹还能侃侃而谈。
就连张方平都啧啧感慨,小妹这过目不忘的本事儿很有老夫的风范!唉,可惜,这要是男儿身的话,老夫还这么费心费力地教明润干啥,人嫌狗不理的,有多远扔多远。
苏油又翻白眼了,狗不理,那是炊饼!
按照数学列出一个严谨的记忆力不等式:老张》大苏》苏小妹》小天师》小苏》苏油》李拴住刘嗣张藻张麒张散张胜……
不等式写出来苏油哭了,这特么到底是妖孽太多还是老子姿质不行?看过来看过去,老子最多算是中人偏上,多点不多。
因此苏油的书房中,又多了一道横幅——笨鸟先飞。
所有人见到这横幅都直啅牙花子,小郎君最近有些飘了啊,这谦虚过了度,就显得有些那啥了是不……
该来的终于要来,先是小报消息,殿中侍御史赵抃,扳倒宰相,新任宰相向皇帝提出议案——御史言官任职应该不过两年,到期应该放出去当知州。
因此赵抃顶着个历史上包公都没有的真实头衔“铁面御史”——这名头后来上了《宋史》——出知梓州,兼任益州转运使,然后屁股都还没坐热,就得到新的任命——益州知州。
明眼人都知道这只是过渡,赵铁面的下一步,就是顶老张的班,兼管四路转运。
这天苏洵早上起来,就被老张派人来告知,放学后早点去州府,老赵今日要来成都赴任,苏油得去拜见。
成都是路治所在地,同时也是州治所在地,因此是两套机构。
老张先交出一半权力,等八月全部交接清楚,就可以拍拍屁股回汴京了。
苏油现在是正儿八经的益州学宫士子,正归州府管辖,老张这也算是提前甩包袱。
新知州赵抃,也是一个有趣的官。
这位仁兄,对官员和对百姓,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
任殿中侍御史,弹劾举不避权贵幸臣,声名严正。认为小人即使犯了小小的过失,也应当尽力遏制阻绝他。陈执中遇到他,也算倒霉。
益州和眉州不同,百姓势弱,官吏豪强肆意违法,而张方平之前并没有整顿官场,一直集中精力弄民生经济,没顾到这上边来。
转运使掌管一路以上财政,有督促地方官吏的权力,还兼管边防、治安和巡察等务,是路级行政长官,正管十来个州。
赵抃以身作则,亲身下访,使得当地的风气为之改变。
益州治下偏远的小城,别说百姓了,不少吏员一辈子连知州都没见过。
而赵抃巡视深入到县乡,几乎就是无处不到,所过之处,官场震肃。
百姓们开心地奔走告慰——自打赵公来了,官吏豪强们都变得好乖哟!
苏油听了不由腹诽,连老子都不敢不乖,何况他们!
“长厚清修,人不见其喜愠。日所为事,入夜必衣冠露香以告于天,不可告,则不敢为也。其为政,善因俗施设,猛宽不同,为世所称道。”
短短数月,益州风气已经大改,如今官场上疯传一句顺口溜——温润难欺张学士,清寒无喜赵知州。
但是在士林之中,该仁兄风评那叫一个一边倒——风雅太守!
老头先是大宋著名书法家,然后有个习惯,去哪里都是孤身上任,随身只得三件宝贝——一琴,一鹤,一白龟。
从绵州南来成都的途中,此公看到江水清澈透亮,船行至江中时,誓道:“吾志如此江清白,虽万类混淆其中,不少浊也。”
从此后,这条江被称为清白江,直到后世,成都市也还有个青白江区,便是因此公得名。
口碑出众,就是大宋第一等不能惹的角色,注定会登录史书的名臣。
苏油如今还算是老百姓,属于赵知州亲切关怀的对象,仍然难免心里打鼓,特地让石薇带上了木客,以加深印象,寻找共同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