兑卦尘埃散尽,大雪也停歇,而转眼之间,夕阳落幕,在那乾坤之外,山海之极,有另一位尘埃之影踏步而来。
坤卦位!
黄尘滚滚而灭,当中露出一位铜人甲士。
他身高有九尺,为人中龙凤,身上铜甲铜衣铿锵作响,一手执刀一手擎盾,那头颅铜盔上一抹黑缨,带着身上的铜甲上尽披黑云。
那提着刀,如要斩天下头颅。
那擎着盾,其光如天锤地铸。
他看向李辟尘。
“江山万里云龙鼓,乾坤之下万阵图!”
“白头难分雪与骨,敢问人间被谁屠?”
“王侯公士,锦衣玉食红雪炉。”
“贩夫走卒,荒山野冢几人哭!”
“老朽乃九衢尘!”
声音隆隆宛如雷震,气焰滔滔宛让山河也崩!
他身上的气息半仙半魔,铜甲开圣道,黑云卷恶土,那一刀杀尽天下不平人,那一盾压尽天下不平事!
荡荡而起,浩浩而来!
“后辈!你说要天下人人如龙,要天下人人皆醒,要东天有钟,要警醒世人,那便让老朽来看看,你到底配不配得上这句话!”
九衢尘举起手中铜刀,只是一晃,当中有山河浮动,银光猎猎,有哭号白骨疯癫而出!
咚咚——咚咚——咚咚!
厚重恢弘的鼓声响了起来,他的身边,每踏过一步,便有一面炎风金鼓显化,伴着烈火金光,而他身绕黑云,身披铜甲,如古老天圣下凡!
李辟尘感觉到了那柄刀上的气息,双眸望去,看见了上面滴落的血。
仅仅是一滴,便让乾坤都要崩碎!
不需多言,就像是冥冥之中有声音在告诉李辟尘,这滴血的来历。
那是大圣的血!
李辟尘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庞大压力,骨与血在轰鸣作响,气息几乎要尽数散去,那一滴血沾染在铜刀之上,带着恐怖到极点的气势!
“怕了?”
九衢尘注视着李辟尘。
“老朽曾上过九天,撕过云海,更斩过大圣一臂,让他血染乾坤!”
他晃了一下铜刀。
“二十五万三千三百年过去,这刀上的血也早已流尽,唯那大圣的血留了一滴下来,你之前胜了四世前身,现在,到老朽了!”
“杀生的刀,护生的盾!”
“若你是个懦夫,只知道空口说白话的家伙,便让老朽.....在这里劈了你!”
一言落,一步落,一刀落!
光华刺破幻世,刀威行来,杀身灭魂斩真灵!
当——!
应乾坤而起,东皇钟显化,与那铜刀对上,听得一声惊天震颤,铜刀劈在钟身之上,直让大钟连震四百响,其音浩荡高远无穷无尽!
“有意思!”
九衢尘挥动铜刀,第二刀劈下,东皇钟再响四百声,整个钟身之上浮现出日月星辰,山川草木,众生之貌,而九衢尘看见这大钟上的画影,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声音朗朗,但手中铜刀却是半点不停!
一刀,一刀,一刀!
变故出现了!
铜刀斩过,山河被抹去!
铜刀斩过,日月也消弭!
铜刀斩过,草木皆灰灰!
铜刀斩过,众生俱灭影!
李辟尘发现不对,顿时要将东皇钟收起,而手中白羽伏龙剑顿时出鞘,九衢尘哈哈大笑,举起铁盾,瞬间将白羽伏龙剑震飞!
“老家伙,你在做什么!”
白羽伏龙剑发出声音,剑刃上升起龙头,双眸当中满是怒意,九衢尘看向它,言道:“原来是有灵的仙剑,你问老朽在做什么,难道你看不见吗!”
“老朽在屠戮众生!”
铜刀一舞,九衢尘朗朗而言。
“口上说着护持众生,然而却不敢为众生挡难,借众生之力行恶生之事,小子,你若是不来接我一刀,老朽便把你这口钟给毁了!”
“这一刀断尽山河,这一刀灭尽仙魔!”
李辟尘面容严肃:“既是前辈所言,不敢不从!这一刀晚辈接下便是!”
白羽伏龙怒啸:“老东西,你真的是‘混元’吗!杀气如此之重,几乎成魔!”
九衢尘狂言而笑:“一柄破仙剑,你哪里懂得什么大道理,岂不知——杀生为护生!”
铜刀落下,李辟尘抬起手来,施展混元擎天大印,然而大印在遇到铜刀的一瞬间就被撕裂,那铜刀闪着金色的光,毫无犹豫的将李辟尘一刀两断!
“死!”
黑云滚滚,铜甲金光,圣魔同显,那一刀斩尽苍天!
李辟尘的身躯化作白骨,血肉被斩尽,九衢尘哈哈大笑,然不过多久,他便感到寂寥起来。
“终究也过了前面几个人的考验,到了老朽这里失败,你也算死得其所。”
“三圣同身又如何!伪道!你还是空口白话的伪装者!”
他出言怒斥,又看向白羽伏龙,道:“仙剑,尔主已死,在老朽发怒之前,滚吧!”
白羽伏龙不曾动作,只是那龙头发出笑声,九衢尘微微皱眉,再看向李辟尘所化的白骨,发现那东皇钟重新显化,护持在李辟尘的身外。
“倒也难缠!再补上一刀罢了。”
九衢尘想到李辟尘是清静的化身,混元杀掉的只能是混元,于是当下便有些恼怒,暗道干脆连另外两个也一并杀了了算,于是抬起铜刀,当中他把大盾向着地上一竖,铜甲铿锵,两指在铜刀上一抹,但看那滴大圣血发出凶残的光芒。
一刀挥起,风云突变。
天地之间的光华都消失了,铜衣甲士九衢尘,他的这一刀此时还没有落下,天地之中就只剩下了黑白二色,如阴阳初开,随后转化为灰蒙蒙的色彩。
混沌之中,有一道光芒浮现。
阴阳隔昏晓,正如开天辟地时的景色。
“千古之前,谁人言天?”
八字如雷,又如苍茫呓语,但看那铜刀挥落,只是一刀劈开,便要重立乾坤,再分阴阳五行。
前尘之斗,每一位“混元”都创造出属于自己的“世界”,那是尘埃汇聚的尘世之海,若是斩破则归寂于三界红尘,红尘若破则归于真实云原。
这一刀还没有落下,身前白骨忽然开口,发出清澈的声音。
“人道渺渺,仙道茫茫;”
“鬼道乐兮,当人生门;”
“仙道贵生,鬼道贵终;”
“仙道长自吉,鬼道长自凶.....”
声音朗朗,九衢尘冷哼:“度人经吗,事到如今,这经文对老朽还妄想起到什么作用......”
话语刚落,那铜刀便突然斩下!
变故陡升!
白骨起身,那铜刀劈落,斩在白骨肩头,却无法再深入半点。
一如当初青云仙人落剑时的光景。
九衢尘微微眯起眸子,而白骨起身而走,扛着铜刀向前迈步。
这一步如此沉重,九衢尘的这一刀似乎挟带着千古的烟云,沉重的能够压塌山河大洲,然而白骨抬起肩膀,顶着这一刀在动作。
两人僵持,李辟尘在前进,九衢尘在后退。
九衢尘的身后,天地倒转过来,他看见李辟尘的身上升起无数黑气,那一个个俱都化作非生非死的无面之人。
“这....黑白路中的游荡魂灵.....”
九衢尘瞳孔微微一缩,紧接着,那无尽游灵忽然同时开口。
“我观众生苦,我看众生乐,我怜众生慈悲!”
声音浩淼,且带着难以言喻的恢弘!
众生,众生,众生!
死者亦有向生之念!
九衢尘眼中的光阴蓦然变化!
万千尘埃皆浩荡而起,东皇钟响彻,那些游魂叩首,连带着无尽的众生虚影重新显化而出。
诸多幻影同在念诵度人经,九衢尘的铜刀开始被抬起,他盯着自己的那柄刀,直到那刀从尖刃处升起到末端,最后听闻一声凄厉的长啸归去,他才垂下双手。
九衢尘的目光中闪烁起奇异的光芒。
大盾斜着立在地面之上,半数插入黄沙。
那白骨被众生簇拥,众生的虚影如同最虔诚的信徒一般,跟随着,念诵着。
“毫无道理的家伙。”
九衢尘看向李辟尘,此时李辟尘身上的血肉重新化生回来,清静经的声音夹杂在度人经中震响,同样传达到九衢尘的耳中。
杀生的刀,护生的盾。
“.....好,好,好!”
九衢尘看着恢复血肉之躯的李辟尘,他知道这是对方抵抗了自己的幻杀,在这方世界中,自己已经影响不了他,眼前的这个后辈再一次战胜了前辈。
前尘莫忘,前尘如风。
九衢尘的眼中浮现出一片又一片的往昔光景,那当中有染血的孩子,亦有哭喊的老人,更有各片乾坤,各种不同的人。
然无论何处,只要不是天地大乱,那么弱者永远是弱者,强者永远是强者。
这个强,可以是权利上的,亦可以是力量上的,而这个弱者,一弱则皆弱。
于是他九衢尘拿起了杀生的刀,擎起了护生的盾。
然而最后,一路杀,一路斩,一路到了天上,直至把那作为最大棋手的大圣都斩了一臂下来,最后却陷入了自己的噩梦之中无法自拔,直到寂灭而去。
这个噩梦就是杀生与护生。
“杀生为护生,老朽本为护生而杀生,可如今却变成为杀生而杀生,千古光阴流逝,刀下已染不知多少亡魂,早已背弃了自己的道。”
“好一个观众生苦,好一个看众生乐,好一个怜众生慈悲!”
“原来老朽没有慈悲!因为没有慈悲,故此陷入恶局,最终寂灭而去。”
他仰天而笑,其声朗朗。
“后辈,你来打断老朽的刀——!”
李辟尘听得声音,抬起头,又摇了摇头。
“晚辈做不到。”
不知是自谦还是不愿,九衢尘看着李辟尘,过了半响,那笑声渐浓,而后....变得狂放不羁!
五指并起,他猛地挥手,将自己那柄刀给打断!
刀身嗡鸣,震颤不休,寸寸崩溃!
于是凄厉的长啸陡然响彻乾坤,刹那光阴,之后,带着滔滔黑云而灭。
“没有人能打断老朽的刀!只有老朽自己能断!”
“老朽没有慈悲!”
“后生,你能抬起老朽的刀,很好,很好!”
“于是.老朽再自断刀于此,再断刀于此!”
那血肉之身化尘土散去,连带着那面护生的盾也消弭。
“便让你这慈悲之人,去护佑众生吧——!”
九衢尘灭去,但他身上的铜甲,闪烁着金色的光,带着黑色的云,依旧矗立在李辟尘面前,不肯倒下,似乎在诉说着九衢尘最后的倔强。
李辟尘看向他,口中念诵度人经,对他躬身行大礼。
于是那铜甲当中传出笑声,当啷一声坠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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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为众生披甲,也为众生持刀!”
“也一路行去,也杀至九天之上!”
“也曾让大圣胆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