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流华落入人间,把那山河尽染。
漆黑的雨落在沧海,把那众生摒开。
韶华白首,彼岸云烟。
一片青色的叶子在黑海之中游荡,它撕开黑幕,震开天雨,载着二十四道虹光,远远离开此方海域。
在那片叶子的身后,黑天黑日,黑海黑雨,当中传出的,是浩大的波动,是凄厉的惨嚎。
冥冥重泉哭不闻,潇潇暮雨人归去。
如渡世宝筏,这片青叶载着众人离开悠悠冥海。
这是花千树的法,是那建木的叶子,如今被他炼化成宝,因水生木,加上建木原身,故此青叶能渡一切无尽诸海,不论是外道之海,还是.幽冥海。
龙华之事落下了帷幕,青箬笠唤来了幽冥的水,唤来了阴世的雨,而庆云公本就没有神通,为一有损的守缺,身为阳世的龙,在这幽冥海水的浸染下,被那七截影打中,已是必死无疑。
首座不会让他活下来,必须要一起上路。
于是在青叶离开不久,一道气息陡然寂灭,那种逝去的冥冥之感传荡乾坤,让诸圣皆都惊醒,面色变幻,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只都是低下头来。
无言而语,唯有哀悼。
青叶之上,诸人之中,有数位的目光,在感到那寂灭气息的瞬间,俱都透露出一种难以言说的哀伤。
“首座羽化了”
李辟尘闭上眼,那头颅微微低下,语气莫名。
得道了,青箬笠说自己得道了。
阳世的水已经盈满,既得幽冥之法,必要去幽冥走上一遭。
生死...天地。
青箬笠说自己想要窥视一下这天地之中的道理之言,他又说,人生不过一场虚空大梦,那韶华白首,白云苍狗,千年浮生也不过弹指一瞬,所谓大难之生死也不过一场梦尔。
不必悲伤,不必心惊。
李辟尘可以理解青箬笠的这种想法,因为这种人,曾经就有过,那是无心道人。
何其相似,都是为了道而不断追逐的人,只不过青箬笠走的是险道,而无心则是在没有道路的地方开辟出道路。
“得道.吗?”
李辟尘想到这,那不由自主的,喃喃自语:
“道.道它就如同一座攀登不到顶的山峰,没有人知道它的顶峰在哪里,又有多高。”
话语很轻,但是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于是一圣在讲,群圣倾听。
“凡人们居住在山外,离着山脚还有很远,而他们和山之间隔着很多的树木,那每一颗树木都是一道迷障,他们看不到山的脚,只能从眼睛来推断山距离自己有多远。”
“只能远看,而不知道如何穿过树林,而有些人穿过了树林,他们来到了山脚下,于是这些人,就被凡人称呼为修道人。”
“修道人踏上了山,他们开始攀登,有的人攀登不久就耗尽了力气,有的人则是走走停停,有的人攀登高山为了征服它,有的人只是为了站在山上,站在更高处,看更高处的风景。”
“于是那些攀上高处的人,被凡人们看见,惊为天人,于是他们便有了一个称呼。”
“仙人。”
李辟尘的话语很轻,然而听在诸圣心中,却如洪钟大吕,让他们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来。
仙人,不过是在这座名为“道”的高山上,攀登的比较高的人罢了。
“名为道的山就在那里,它很大,很高,很广阔,所以上山的路也有很多很多,每个人都选择了一条属于自己的路,有的人很倔强,前方即使是荆棘丛生,他也要拿着柴刀斧头砍出路来,因为他认为,这条路,是通向山顶最近的路。”
“而有的人,走了一半,觉得不好走,于是再换了一条路,又走一走,发现还是不好走,于是再换,这么换来换去,最后的结果,是他人已经超于他百丈千丈,而他自己,行进甚微。”
突然,有人开口了,那是个女子的声音。
李辟尘抬起头来,看见了穆寻雁。
这位剑囚谷的故友,在询问。
“既然道是一座看不到顶的高山,连天尊他们也不过是站的比较高的人而已,他们也没有办法触摸到高山的顶端,那我们攀登高山,又为了什么呢?”
她在询问,而李辟尘开口了。
“道在山顶,它是一个目标,所有登山的人,都是为得攀登到顶峰,但站到了顶峰之后,所看见的是什么呢?”
李辟尘的目光望向远方,那处,黑色的雨正在淅淅沥沥的下着。
“我们看见的,是在山巅处的风景。”
“所谓得道,正是如此啊。”
冥冥之中一声长叹,不知何来,不知何去,不知是谁在叹,或许是那藏在天门后的天仙,亦或是高居青天之外的大圣?
只是听到人间的蝼蚁在谈论高山,感到有趣,所以长叹?
李辟尘言:
“在这座明为‘道’的高山上,我们在攀登的过程中,总会有一些人,遇到了难以翻过去的艰难险阻,这些就是劫难,而在对抗劫难,想办法翻过去的同时,也总会有一些人在无意间转过了头,他们看见的,是属于这片山峦之外的风景。”
“从他所在之处,看向远方,所见到的东西,就是攀登到山顶之后所看见的东西,那是风景,是不一样的风景,当然,这里所看见的,更是只是属于他一个人的风景。”
“这就是——‘得道’。”
李辟尘忽然笑着,那却又在叹息:“然而能转过头的人,终究是十分少的,大部分的人都在向着高处攀登,从不知道这里还能回首——”
穆寻雁的眼中闪烁着莫名的光,她转过头去看向黑海,那轻轻侧了侧脸颊,那末了,长叹一声:“首座看到了风景,所以得道了么?”
李辟尘低下头:“他是这么和我说的,他已经‘得道’了。”
“我想来,首座应当是看到了那里的风景,他明白了自己该得到什么,明道者,故能得道。”
明道者,故能得道。
这是李辟尘心中所念想出的东西,但却意外的,与雨脉大尊陈汤所言,几乎相同。
道,在某些方面,是相通的,能有大智慧者,则大道相同。
“原来如此..”
群圣中,那唯一的魔,森罗魔人开了口。
“那道兄认为,魔是什么呢?”
李辟尘看了他:“魔么?”
“仙,是攀登高山的客,而魔,在我所想,是走岔了路,看不见前方希冀的客。”
“因为看不见希冀,所以才会疯狂,所以才会执拗。”
森罗魔人沉默,而后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复又看向李辟尘,忽然起身行礼。
那稽首打落,话音沙哑,但却带着一种明悟的意味。
“希冀么.”
“道山,道山!这便是道山不老!道兄今日一语,破我迷妄.高论圣言,实乃.”
“真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