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抬起头来,看着这位高高在上的仙人。
十六七岁的青涩年纪,然而那身道袍在明白的告诉她,这是一位仙人,是有道的,真正太华仙山中的修道者。
女孩沉默了,她的手有些颤抖,过了半响才张开口。
“剑奴……姬紫云……见过太华仙人。”
“回仙人的话……剑奴是……因为杀了人,这才下了大狱,被送来了这里……”
姬紫云的话说的有些磕磕绊绊,而在说到杀人时,她的双眸变得极为愤怒,其中充满了憎恨。
李辟尘听着,待她讲完,双眸微动,道:“话为何不曾说全?”
“人杀你父,辱你之母,那大府之人本为恶徒,黑白无道。人杀你,你恒杀之,这本无错。”
“你恨他憎他,希冀生食其肉渴饮其血,虽说杀了他,但人死总不能复生,终究一场大空罢了。”
李辟尘三言两语道尽天机,姬紫云顿时吓了一跳,她猛地抬起头来,诡异的看着李辟尘,张了张口,却已经说不出话来。
李辟尘继续说着:“天心最是难明,人心最是难测。狼披羊皮,虎藏稻草,你这一刀下去,是报仇雪恨;他那一刀下去,为得是心中私欲。”
“人该有欲,然欲多则贪,终成饕餮。到头来都是一场大空,大空。”
姬紫云愣在原地,面色忽然变了,她的手剧烈颤抖,银牙紧咬,一字一句的开口。
“仙人是觉得……他杀我父,他辱我母,我……倒是不该杀他吗?”
“报仇雪恨有什么错的?谈空?什么是空!”
姬紫云的肩膀在颤抖,而边上的剑奴们早已经不敢说话了,在他们看来,姬紫云肯定是要被教训了的,这里是剑囚谷,是关押罪犯之地,是仙门大狱!
燕未央皱了皱眉头,看着远处的李辟尘。
李辟尘却看着姬紫云,小姑娘的眼睛和李辟尘的对上,好半响,李辟尘才笑起来,对她道:“报仇雪恨,是极对的。”
“然而,你所做的一切,不过都是竹篮打水,湖里那鲤鱼仍旧在游,你却自觉功成正果,要顺流而走,永坠深瀑大潭,这岂非可笑至极?”
“你杀他后便入剑谷等死,这如何不是大空?他已死,你父母已死,你还活着,死人如何与活人相比?”
“他们已经成空,而你不该成空。”..
姬紫云愣在原地。
“亡者为空,生者非空。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大千寰宇,何等雄壮?”
“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人皆有志,一念灭自有一念生,这便是自己的道。”
“仇消恨难去,你的道,又是什么?”
李辟尘哈哈大笑起来:“不懂不懂,便是说了你也不得悟!”
“若是愿跳脱出去,十日之后便至磨剑河前。”
话语落下,李辟尘转身离去,只留下那名唤姬紫云的姑娘站在原地,那一双如墨水星辰般的眸子盯着悬崖峭壁,怔怔出神。
过了许久,不见有剑囚弟子,更无黄巾力士,姬紫云从出神状态中恢复过来,再看谷内云雾之天,曾经让她心中无比压抑的天地,此时却显得有些可爱了。
她喃喃自语起来,眸光闪动,似水波粼粼。
“大千寰宇,何等雄壮?”
“其实是竹篮打水,我却自觉功成正果……”
诸位仙人来至洗脸池畔。
燕未央回过头去,对李辟尘询问:“为何对那个姑娘另眼相看?”
那名叫姬紫云的姑娘他也看过,心中早已淡漠生死,万念俱灰,且气数无有出奇之处。
李辟尘笑起:“见她如见故人,曾经穆寻雁也是如此,然再看寻雁如今模样,可是早已与过去大不相同。”
“眼见新花在身前凋零,却还不曾绽放出最艳丽的光彩,这是何等可惜之事啊!”
李辟尘笑着:“如我一般,当初若非元心师兄,我也不得有如今风采,燕师兄,记得当初,还是你捉我入谷的。”
这话说出,燕未央笑笑:“这剑囚谷本就是大狱,剑奴们也本就是罪犯,你小子,当初要不是我把你捉进来,你能遇到李元心?”
“如何说都是你有理!”
江陵云忽然开口,瞪了燕未央一眼,后者连连苦笑,直道惹不起,惹不起。
“陵云可是看那姑娘名后也带一个云字,当是自家姐妹了?”
解天戈忽然开口,这又引得江陵云一个白眼,她自顾自的端起酒坛饮一大口,这才觉得舒爽起来。
前方池水如故,李辟尘牵着踏红尘来到池畔,龙马有灵,此时见了这仙家真水就要朝里踏去,被李辟尘拦住。
前方水中,一柄神剑倒悬,这正是余昌平真灵所存之剑,神剑灞水。
一年光景匆匆而过,此时灞水之后已有一尊剑躯法相凝聚,那剑灵静坐,此时睁开眼睛,便见李辟尘容颜。
“师弟来了。”
余昌平笑了笑,刚要说话,便见风雨雷云四脉首座当面,立时便是一惊。
青箬笠摇头:“你慌甚么,我等四人是来助你重塑法体来了。”
“青首座……这可真让师弟我受宠若惊啊……”
余昌平苦笑起来,重塑法体罢了,不曾想竟是四脉首座亲至,这换作是谁,也不能不慌啊。
苏亡归开口:“莫要多言,诸位,此间事了,还需速速回太华复命,快些动手吧。”
四圣互看,俱都颔首,此时再观,已是施起法来。
李辟尘双眸中造化阴阳,那洗象池水被牵引,带起诸般异象。
风雨雷云四大神光萦绕,中央洗剑池水盘卷而上,注入那虚幻剑躯法相之中,只看四光纠缠,被仙水搅在一起,造化一道生灵气息。
以此气为源头,化真正法体,如此气如血肉,又得仙光,剑为真躯,也算是造化出了一尊真正的“剑仙”来了!
剑中有灵,灵化真仙,是也可称一声剑仙。
十日造化,法体道成,余昌平化出身形,手掌一招,那灞水神剑登时飞起,落入掌中。
此剑分江海,却破不开一池剑水,余昌平大笑起来,灞水即他,他即灞水,当初遭逢大难,如今终是得以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