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景霈的唇角微微颤抖,似是竭力在掩饰自己得意的笑容。
“既然你心里已经一清二楚,又何必再搞前搞后的试探呢?”他慢悠悠的答道。
沈韵真心头一缩,这种话叫他说出来竟然是如此轻描淡写?!就好像一个杀人如麻的将军对着尸骨如山的战场作壁上观似的。
“你……”沈韵真只觉得喉咙里一阵哽咽,半天说不出话来。
“怎么?这次轮到你说不出话了?”南景霈看着她,微微一笑:“其实李秋生根本就没用地胆害过田美人,这一切不过是你串通那个叫倩儿的医女演的一场戏。田美人苏昭仪等人不过是借题发挥罢了。她们想扳倒淑妃自己上位,所以才肯帮你颠倒是非。”
“你怎么?”沈韵真一时语塞。
“朕怎么知道?这是朕的皇宫,会有什么事儿能瞒得过朕?”南景霈温然抚掌:“只可惜,田美人苏昭仪她们还蒙在鼓里,以为你忠心耿耿,其实你不过是利用她们,为的是达成你自己的目的。”
“我有什么目的?”沈韵真冷然望着他。
“你的目的?这就再简单不过了,报仇,仅此而已。”他巍然站在沈韵真面前,却似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你想知道当年地胆一案里,太医院里有谁是朕的帮凶,你还想知道,朕为什么要把信王影霖派遣到北寒去赴任,你更想知道,自己这瘦削的小肩膀,到底能不能扛起沈家的重担,到底沈家还能不能洗清冤屈。什么李秋生,什么淑妃,不过是小角色,从来没有入过你的眼。”
他一口气说罢,顿了顿,问道:“朕说的可对?”
“对。”沈韵真也不否认,而是逆着他的目光望去,显得有些桀骜。
“其实你大可不必这样麻烦,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朕就是了。”南景霈勾起唇角,款款离她又近了几步。
南景霈一靠近,沈韵真便往后退了退,刻意跟她保持着一定距离。
“难道我问,皇上就会答吗?”
“会的。”南景霈温然笑了笑:“但以你的聪慧,有些问题根本不需要问朕,你一清二楚,就比如说……沈家的案子。”
这天底下再也找不出比南景霈更加卑鄙,更加毒辣的人了!沈韵真真的很想问问他,在皇帝的眼里,人命究竟算什么?可是转念想一想,在南景霈的心里,人命或许真的没什么了不起的。
堂堂信王南影霖,南景霈的亲兄弟。就连血脉相连的兄弟都可以驱赶到北寒受苦,沈家又算得上什么呢
南景霈淡淡一笑:“老话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能为大齐铲除一个强有力的外戚,沈家的牺牲,也不算没有价值。”
“所以呢?”沈韵真死死咬着牙关,强忍着不让眼泪流下来。直忍到鼻子酸疼,脸颊发麻。她也不想如此辛苦,只是不想在这个昏君面前展露自己的弱势。
“所以,朕才破例,让你拿着伪造的户籍进宫,给你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机会。朕已然开恩,是你自己不要。做医女其实也不错,虽然是伺候人的活计,但好歹可以谋生。”
南景霈还在悠然自得的絮絮叨叨,可他的话,沈韵真半个字也听不进去。
沈家满门都死在他的手里,他却一厢情愿的让沈韵真入宫为妃,美其名曰:开恩破例!
“朕做的这一切,原是为了略尽补偿,谁知你根本不领情。”
“补偿?!”沈韵真的眼里几乎要沁出血来,这哪里有半点补偿的意思?这分明是裸的羞辱!
“沈家一条条鲜活的性命,还有百年国医的名声,是皇上一句飞上枝头变凤凰就能补偿的吗?!”沈韵真忽的转过身,从壁桌旁的剑架上抽出三尺剑锋。
南景霈只觉得眼前一道寒光闪过,他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
沈韵真到底是个闺阁女子,并不会舞刀弄剑,剑锋从南景霈的喉咙前二寸处平稳划过,半点也没伤着他。南景霈一闪身,反抓住沈韵真的手腕,轻巧一转,剑便从沈韵真手里脱开,当啷一声砸在汉白玉地砖上。
“你想弑君?”他的声音低沉而颤抖。
沈韵真被他推开,站不稳脚步,摔坐在地上。
“我只恨我没本事,杀不了你这无道的昏君!”
御书房中的一声巨响,吓得东来慌忙跑进来。见沈韵真坐在地上,皇帝满面怒容,地上还搁着一柄宝剑,剑穗儿散乱无章。
我的个亲姥姥哟,这明显就是弑君现场嘛!东来吓了一跳,摸了摸额间的冷汗。
“皇,皇上?”东来小心翼翼的叫了一声。
南景霈喘着粗气,凝着沈韵真,半晌才道:“医女阿真,所制药膳有误,致使朕身体不适,着革去医女职务,发至司珍局充作奴婢。”
东来低着头,轻轻应了一声,低头看看沈韵真,半天没动地方。弑君之罪就不追究了?
南景霈怒道:“还不把人带下去,愣着干什么?!”
东来吞了吞唾沫,试探着说道:“回皇上话,太医院王品堂王大人正在御书房外候旨,说是有天大的事求见皇上。您看,要不要奴才回绝了他?”
南景霈皱皱眉,这个王品堂倒是个闲不住的,老了老了,越发爱管闲事。
“怎么哪儿都有他?什么天大的事?”
东来摇摇头:“这个王太医没说。不过要是皇上不想见,奴才这就让他回去。”
“不必了,让他进来。”南景霈说着,望向沈韵真,抬手一指:“先把她给朕带下去!”
两个内卫应声入殿,一左一右架起沈韵真,将她带了出去。
沈韵真站起身,还觉得太阳穴腾腾的跳个不住。迎面望见王太医,王品堂满眼的忧虑,大概是来替她求情的。沈韵真垂下眼,冲王品堂摇一摇头。
王品堂呆呆在在御阶上站了好一会儿。
东来低声道:“王太医,皇上叫您进去呢”
“啊?”王品堂回过神儿来。
东来微微一笑,饶有深意的看了王品堂一眼:“王太医是不是想起了当年沈院首被人从御书房带出去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