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着叶楠的皆是女性,不细看也知到她们流露出的不屑与旁的不知名的情绪。这些是她不能与许七相说的,即便是说了,许七也不明白。其实,叶楠也不明白,她只想快点离开这条街。
他们就像是奇形怪状的木偶,被无数个行人投以注目礼。叶楠登时没了参观的兴致,因为她正在被人参观。不自觉的萌生出要逃跑的念头,可她并未做错任何事。她苦恼的看着迎面走来的人们,把心中的无奈压下道:“寻个无人地便可。”
“好。”许七好笑的附和道。他牵着叶楠穿过重重人海,来到末阳的田间小路。
路的前后几乎无人,即便是有也匆匆离去。叶楠撒开许七的手,仰头伸开双臂在原地转了一圈。泥土与青草的香混合,从两边弥漫开来。风很暖,吹到身上很舒服。她很喜欢这里,尤其是经过刚才的一系列注目礼后。整条路都填满了自由,无人再盯着她细看。
许七一言不发,不紧不慢的跟在叶楠的身后。他目光紧随着叶楠,柔和的能挤出水来。叶楠的步子很大,每走几步他都怀疑要摔倒。许七刻意与叶楠保持距离,留给她蹦跶的自由。再往前走有座拱门庙,是楚人历朝历代丞相的供奉地。
本来是想带叶楠去另个地方,哪里人太多,怕叶楠不习惯。
许七上前两步,牵过叶楠的手道:“前面就到了。”
“到了哪里?”叶楠停下脚步,一脸懵圈的望着许七。放眼看去,全是植被。她以为许七说错话,失笑的摇了摇头。
许七并未辩驳,继而拉着叶楠的手往前走。
厚实的泥土逐渐变成石板,两侧的果树消失,高大的拱形门出现在两人眼前。朱红门大开,庙内空荡一片,不见人影。门槛足到叶楠的膝盖,她扶着许七才能迈过。
叶楠手拉着许七,眼却望向四处。除了空旷外,叶楠无多感触。通往正殿的路两侧雕刻着马身人像,马蹄不一。台阶下一层,是两只金色的鸟。叶楠蹲下身,低头细看道:“丞相庙与马有何关联?”
“马是楚人的守护神,而鸟则是它的奴仆。”许七伸手拉着叶楠起身,为其解释道。
两人踩过石梯一阶阶的往上走。建造者似是不愿让来客轻易见到正殿,乳白色的石梯宽大而低小。
走了约有一刻钟,才到达顶端。叶楠手叉着腰,垂头喘着气。头上冒着薄薄的一层汗,来不得擦拭就被风吹干。
她直起腰身看向正殿,伸手往许七的方向挥了挥,落了空后被许七一把抓住。许七用食指指节蹭过叶楠的鼻尖,眼眸里的温和与柔软映着叶楠的狼狈。他好笑的收回手,拉着叶楠走进正殿道:“过会你要是懒得走,我会背你的。”
“好呀。”叶楠眉眼弯成月牙,椅着两人牵起的手。笑容甜的要融化冬日的雪、夏日的炎热,让许七心头一颤。
她随着许七进入大殿,两侧的石柱上雕刻着精美的马身人像,供桌上是一排排排位。每个排位都被红布遮盖,只露出牌坐。地上放着四个黄软垫,应是供人叩拜所用。叶楠对庙宇无多兴趣,许是见多了圣祖庙,而对庙的村子习以为常。
丞相庙的每块砖瓦上都刻着马身人像,高举着匕首随时准备进攻。他们出了大殿,顺着右边走廊往前走。
令人难过的事,走至一半又碰到无数乳白石建造的石梯。叶楠仰头往上看,除了石梯便再也看不到其他。她舔了舔嘴犹豫着要不要去,看到躬下身的许七。脸上的笑再也抑制不住,猛的扑到许七的肩上道:“若是累了,便放我下来。”
“好。”许七搂着叶楠的双腿,毫不费力的背起。他一阶阶的踏过石梯,不紧不慢的奔向目的地。叶楠很轻,他机会没用多少力气。他很享受叶楠把重心都交给他、依靠他,唯有这时他们的心才贴的近。
没走几步就到顶端,许七还不想放下。眼前的是一面人工湖,湖边围着五个石像。许七转身背对着湖面,看着太阳渐渐被吞入地平线。整个末阳县都在眼底,点点灯笼逐渐点起。他往上抬了抬叶楠,笑道:“楠儿,你瞧。”
“哇,好美。原来此地才是最佳观光之地,光落丞相苗的砖瓦上折射的光,让那些石雕泛起光芒。”叶楠低头俯视着庙宇,才发觉到美好。
当她抬头看去,末阳县已收入眼帘。奇怪的是,他们进庙至此,未见一人。难道是因为庙太远,没到大殿就使人疲惫才无人来?
叶楠搂着许七的脖颈,心里有些发毛道:“怎一人也不见?许七,我们还是快些离开。”
“楚人换了帝王,此庙就被冷落。因为很久远的事,所以看上去有些荒废。天色不早,是该回客栈。”许七迈过脚步踩着石梯,为叶楠解惑道。
怕是来打扫的人,皆是丞相的后辈。他对楚人的政权无多兴趣,只求背上的叶楠能开心。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的很长,在天地陷入漆黑之前消失在庙前。田埂的空阔,果林传来的窸窸窣窣都让叶楠不安。以往江一青是她所有的安全感,突然幻作许七,她有些不习惯。好在许七的肩很宽,很温暖,回去的路很长,足够让她习惯。
许七喜欢难得的独处时光,眼前的路铺满了月光,只要他抬头就能看到漫天的星辰。或许他该说点什么,来打破这份安静,可他连这份安静都喜欢的要命。
再未来的很长一段岁月,他都不会忘记此时的他们。他以为把自己交托一个人,是极其愚蠢的想法。他是不会这么做,可他期望叶楠这么做。如此,未免落得个自私。叶楠是不会同意的,或许直接这些归类于甜言蜜语的行列。
便是在长的路,也到了尽头。
叶楠趴在许七的肩上昏昏欲睡,嘈杂吵闹声让她在现实与梦境中拉扯。尽管她很想忽视,但还是听到了身后传来的窃窃私语。
“小姑娘真不知廉耻。”
“定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
“这男人怕是吃软饭的,否则哪愿忍受。”
喋喋不休的话,传到叶楠的耳里,惹得她缩在许七的肩膀装睡。她已不想要去了解这些人为何这样议论,生活的美好被他们三言两语磨灭可不好。心情受损是难免的,只能祈祷快些回到客栈。
许七敲了敲二楼的门,把叶楠放到地上。他听到门内的脚步逼近,门被打开侧过身,目送着叶楠走进。关门声响起后,走廊就剩他一人。
寂寞铺天盖地的飞来,在他的每个毛孔中穿梭。许七转身来到房梁,如往常一样躺下。脑海里闪现过一幕幕,皆是今日与叶楠离开客栈的画面。乱七八糟的对话,反复在耳边徘徊。他可以忽视任何他不想听到的话,叶楠未必做得到。同类的恶意,许是难以不介怀。
许七翻身看到不知何时出现在房梁的江一青、林云根,又默默的翻回了身。
“小白蛇,你带我们家楠儿去哪转悠了?”林云根翘着二郎腿,眸子映着皎白的月光。半响听不到回答,转身看向许七,担心道。江一青虽未言一句,却是竖起耳朵认真的听。许七压着胳膊,打着哈欠道:“丞相庙,她不喜人多。”
林云根不记得末阳有此庙,蹙着眉在心里反复的念叨。他用胳膊怼了怼江一青,苦恼道:“丞相庙,我怎不记得?”
“以前是有,不过荒废已久,你不记得也是情理之中。”江一青提起的心缓缓放下,闭起眼来准备好好睡一觉。他是准备跟着两人,但他尽可能的消磨叶楠对他的依赖。
放手,是一件很艰难的事。他无法确保,世间的人不去伤害叶楠。相反,世人充满了恶意,即便是在不触犯他们利益的情况下。
江一青想让叶楠明白很多很多,又怕叶楠过不好这一生。
人格的独立是被人们唾弃的,他们不会允许自己没有拥有的事物,提前被别人得到。但他们并不会为此而努力,反倒是想把那些先驱者拉下水。他一直想让叶楠可以选择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明白世间的种种后,依然对生活充满渴望。
江一青知道也是很难的,光是他带着叶楠周游诸国是不够的。尽可能的引导,让叶楠看到世间的不同面。
终有一日,他会彻彻底底的放手,与流萤、一青一起消失在叶楠的生命。他已经做好准备,迎接这一日的来临。
漆黑的夜窥视着他的想法,朦胧的月光试图遮掩。晚来客栈前的灯笼被风吹的左右椅,吵闹的街终究归于宁静。空荡的街等着太阳的来临,天不亮卖早点的小贩率先来到街道,一忙碌就到天亮。
客栈房梁上的三人已不见踪影,估摸着跑回客房。一夜好梦的叶楠,是被阳光唤醒的。她穿好鞋袜洗漱完,坐在桌前望着对面的流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