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家引几人穿过甬路,去往东院二楼的厢房。长长的走廊,似是没了尽头。好在老管家停了脚步,推开厢房的门,对着门外两丫环吩咐道:“照顾好几位。”
“你该忙忙去。院子我熟的很,江老头亦是。让你家主子多送些饭菜来,我们住不来多久。”林云根见老管家一路走来,东说西说好笑的紧。待到老管家走后,林云根收起扇子走进厢房乐道:“瞧你把人吓得,当我们是匪徒。”
不提此事还好,一提江一青连林云根都不想看到。
江一青坐在桌前,拿起茶杯低闻着茶香,没好气道:“当初谁招惹东海!我与流萤妹妹不过是为你擦屁股而已,现在就顾着揶揄我。”
虽说龙溪好东西是不少,但论起惦记龙溪宝贝的,还是少了。以往肖柏舟说过一嘴,他没放在心上。今日一看,似真有洞天。可宝贝再好,也终究是别人的东西。
林云根偷笑着伸过懒腰,以为江一青早忘了此事。年少轻狂做的事、说的话,算不得数。他挥扇子推开内里的房门,走到榻前猛一收扇躺了下去。
榻上软和如云,冰灵珠镇着整个山庄,他想冒汗都没机会。他觉得龙溪太会享受,房内的装饰与家具都是顶好的。奔波一路,躺在榻上根本不想离开。怨不得精怪们都眼红。要他,他也眼红。一不留神睡过,对面里间叶楠亦是。
厅内坐着的江一青忙着品茶,流萤则盯着挂在墙上的一幅画。
此画,简单的很。三两滴墨,勾勒出山水。祁晚的竹林小屋,最顶端一层也挂有一幅。两者之间,莫非有闭眼的联系?难不成,龙溪投靠了九首蛇?!
流萤左手环胸,右手摸着下巴,想不出所以然道:“一青哥哥,你不觉得这幅画很怪吗?”
“怪吗?”江一青放下茶杯,走至流萤身后道。他顺着流萤方向望去,山水画与别的画作无甚区别。区别的是,画上藏有灵气。久看,浑身都觉得暖和。
江一青思来想去,在画前来回踱步。
难道九首蛇全然控制诸国?
每个国度都有上等精怪看守,镇压着各个国度。他托肖柏舟的福,见过九首蛇几面。但九首蛇并不像传言中形容的那般残暴、专治统治。相反的,它是很慵懒的一个妖怪。
懒到坐在高位上一动不动,不能说是九首蛇贪恋权位。依九首蛇的本领,号令诸国、精怪轻而易举,何苦费此周折。江一青觉得可疑的地方,就在这里。
若说九首蛇被人威胁,不足为信。普天之下,又谁能敌得过九首蛇。
说是那些个精怪对九首蛇阳奉阴违,倒有几分可信。
当日他在九首蛇的宫殿里,听到白筝告祁晚状。证明,此事祁晚并没参与。许是太多来不及细查,白筝只好杀鸡儆猴给一些精怪示示威。但九首蛇对此了如指掌,却能毫不计较。
呃,江一青想不通,脑仁疼。
流萤则对九首蛇毫不了解,所知也是传闻。以为九首蛇是要让凡人做他们的奴隶,供奉和奴役他们。若真如此的话,流萤只觉九首蛇对不起万年的修行。可若非如此,这些个国度怎会有控制国家命脉的精怪存在。
“阿萤妹妹去睡吧。该你我明了之时,你我自会明了。先睡个好觉,等醒来我们问问龙溪,看看它怎么回。”江一青双手搭在流萤的肩上,望着叶楠睡的房间推道。
流萤幽怨的看江一青一眼,关上房门。
江一青对此表示冤枉。他不理世事有几千年,哪里明了如今诡异的现象!哎,九首蛇啊九首蛇,你怎不去查查那些将你恶化的黑手呢?虽说他们不是人,对名利钱财都不看重,但不该任由他们抹黑自己。
可能九首蛇不在意。幻作是他,他也不会在意。声名罢了,何必去劳神。
流萤一走,厅内剩他一人。他坐在桌前,继续喝那杯未喝完的茶。默默的将此事,扔在一边不去理会。从某个方面来说,他与九首蛇差不到哪里去。不知该说懒散充斥着他们的细胞,还是该说他们将世事看的太透彻。
江一青看着门外,听不到任何声响,只觉无趣的很。起身走出厢房,慢悠悠的穿过走廊。手里握着的茶杯,摇晃着杯内的茶水。脚步顺着奔流的水声而去。
如他所记不差,楼后应有瀑布才是。走廊过长,一眼望去看不到头。茶杯顺手递与经过的丫环,点起脚尖幻作一阵疾风。翻身来到二楼后方,抬眼是做巍峨的高山。山的缝隙中哗啦啦的流水,流成一片湖。他倚着阑干水砸到山石上,迸发出的水花。
湖面清澈见底,倒映着阁楼。便是二楼,江一青也能清楚的看到水中的一切。
“听管家说江兄来府,正准备前去叙上一叙。未曾想,竟率先遇上。”楼下一人在湖边仰头冲江一青抬手道。他身着银白衣衫,衫末端是金丝线绣成水纹。外罩了层薄纱,更衬得他气质非凡,非俗事之人。正是清梦山庄的主人,龙溪是也。
龙溪起身飞于江一青的旁,一副要长谈的架势。
讲真,龙溪的五官太柔和,与江一青站在一起总有被欺负的错觉。眉宇间自带书卷气,眼眸似有万千的流光。鼻梁直挺,不漂亮却配极了五官。长了副猫唇,不笑也笑。
江一青食指敲了敲阑干,挑眉一乐道:“瞧你这肤白貌美,真该去祁国走上一遭,惹得多少女儿为你投掷千金。留在魏国委实可惜,连门都不好出。”
“哈哈,魏国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对了,云根和流萤妹妹呢?”龙溪俯身坐下,靠阑干干笑两声,哗哗水声抚平他的情绪。
几人分别已久,再次相遇怎能不畅聊一番。
江一青理了理衣衫,起身看了眼正当空的太阳,笑道:“赶路累坏了,歇着呢。怎么,不愿招待我?”
“江兄说的哪里话。往前走几步是个好地方,我们去哪儿详说。”龙溪跟着起身,冲湖下的凉亭指了指,忙为自己正名道。
两人前后飞身至湖面,脚踩湖水来到凉亭之内。龙溪从石桌下拿出两坛酒来,袖中滑落几幅画卷来。刻意的,让江一青不看都不行。
江一青低头将画卷一一拾起,放置石桌后拿起一卷来看。他见水墨画旁的题字,嫌弃道:“你不去考功名真是可惜。每日舞文弄墨,不觉荒废光阴。”
“谁让我平生就这点爱好。呵,让江兄见笑了。对了,前阵子我寻了些诗词字画,全是孤本。”龙溪得意的将画卷一一打开,供江一青观赏。一时忘了喝酒,只顾着的欣赏自己的画作。
江一青摆手试图制止,可惜为时晚矣。不一会功夫,凉亭四面都贴满各种画卷,桌上摆满的都是诗词本。他真想扔下龙溪,一走了之。耳边絮絮叨叨的讲解,真是腻歪的不得了。
教书先生都没他能说,一开口便停不下来,应付也懒得应付。
“江兄,你这是一副什么神情!我头本书是你题的词,一直感恩到现在。难不成这些字画不入你眼?他们俗是俗点,但也有可取之处。”龙溪起身挨个看上一遍,捏着下巴反思道。
江一青最不喜龙溪谈及此事,若非当年林云根觊觎龙溪的宝贝,惹出一堆麻烦是来,他才不会为林云根善后,应邀被题字。或许,当初是被龙溪的脸蛊惑,才会做出这种事来。
思及此处,江一青扒开酒塞,把酒壶塞到龙溪怀里道:“你我是来叙旧,不是谈诗作画。”
“抱歉,一论诗画便忘正事。”龙溪这才意识到自己失礼,立马把书画收起。他不预备用酒坛喝,将酒杯倒入杯中,继而道:“管家说你们带了人来?还是个姑娘?”
三个精怪,带个姑娘四处闲转,倒是有意思。
龙溪见江一青点头确认,诧异了几分。起初以为龟管家骗他,没曾想……他蹙眉,不解道:“人胆小又脆弱。有朝一日知你非她族,还不吓得昏厥。额,你们不是在戏耍小姑娘,这样可不地道。”
“戏耍自然不能。至于真相,她早已知晓。其实,她是我在越国捡到的弃婴。你知道的,人的寿元短暂的很。想带她到处看看,也算是让她不虚此生。”江一青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想到叶楠余下的生命,心难免觉得幽怨。愁一来,不由的多喝几杯。
林云根的话,在耳边响起。“江老头你说,我们又当爹又当娘的,图个什么。”图的什么呢?江一青怕是眼下也答不出,总以为命运让他遇到了,就按着命运的轨迹往下走。全然未从自身考虑过这个问题。
世间之事,并非都有因为所以。
龙溪闻言将心头的不解压下,陪着江一青喝上一杯。林云根、流萤就允许这件事发生?他觉得可疑的很,反正这种鸡肋的存在,他是不会收养。可能,看一眼都懒得多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