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突如其来的敲门声,让江一青警惕万分。
江一青随意披了件外衫,推开房门望去。头顶是漆黑的星空,眼前是空荡的院落。裤腿被反复拖拽,迫使江一青低头望去。
“江老头,你为何不回阔叶林?哎,别关门啊。让我进去,什么待客之道!”
发声者长的极怪异,身材矮小到只够到江一青膝盖。脸上布满皱纹,细长的双眼直往门内望。穿有树叶拼凑而出的衣服却短的要命,露出细小的枝桠拼凑而成的手和腿。
自带了股沧桑感,颇有倚老卖老意味。
江一青俯身拎起人参精头上的须根,往院里一扔豪不留情道:“孩子刚睡,别吵。”
“哎,哎,哎。我好歹活了千年,你竟如此待我。传出去,让同行如何看我。”人参精一落地,飞快闪现到江一青面前。它怒瞪着眼,挥舞手指责着。
方才江一青口中的孩子,人参精并未忽略。不等江一青言语,人参精一个遁地从门外穿到榻前。眼看人参精的手就要碰到孩子,一片叶子飞过斩断了人参精的手指。
人参精立刻坐在地上哭闹起来,愣是把小叶楠吵醒。
孩子哇哇的哭闹,迫使江一青快步回到房内。江一青一把抱起小叶楠,低头看向人参精,目射寒星警告道:“若再动孩子,我废了你道行。”
“哎,怎就气上了?千里迢迢的过来瞧你,怕你着了道。没成想还有血光之灾,我真是可怜的紧。”人参精甩了甩断指的手,手指又重新续上。
人参精无赖的坐到太师椅上,打着苦情牌。边说边偷瞧着江一青的脸色,发觉对方没在意,专注的哄着小娃娃入睡。看到这里,人参精吃瘪的别过头,不再搭理江一青。
脚却有一搭没一搭的踢着桌子,企图引起江一青的注意。
“跟我来。”江一青躬身帮叶楠盖好被子,确定叶楠再度入睡才轻声道。他起身迈过门槛,听到身后脚步声才继续往前。
两人前后走到院里,相继坐于石桌前。人参精站在石凳上,直望对面江一青。良久未听到对方开口,实在憋不住的问:“当真不回阔叶林,决心留于此处?”
“这样对孩子好。”江一青目光落在人参精的头顶。
话还未说完,对面的人参精便哈哈笑个不停。待到人参精发觉江一青脸色一变,才止住笑声,骂道:“孩子!江一青,你没毛病吧。这孩子与你既不沾亲亦不带故,保她不被野兽吃掉算是仁至义尽。难不成,你还想将她养大成人?!”
人参精语毕摇了摇头,手拍着脑袋,连声道了几句:“不可能,不可能,不可——”
“是。”江一青抬眼注视人参精,笃定的目光让人参精不敢质疑,惊的人参精说不出话来。此决定,是江一青深思熟虑才确定的。
江一青自知自由的重要性,也知他所要面对的事是复杂而又琐碎的。可那些东西,在他对叶楠有了半分恻隐之心时随之消失。
人参精后知后觉起身,跳到桌子戳着江一青额头,怒道:“你个蠢木头!等这孩子长大问你要爹要娘,你该如何?若孩子知晓一切,要弃你去找她爹娘,你又该如何?”
“以实相告,顺其自然。”江一青低头看向茶杯的纹路,似是早想明白。他听人参精骂了句“疯子”,再寻不到人参精的气息。
人参精走时将院里灯笼一一点亮,使得整个院子顿时通亮。
江一青仰头凝望着夜空,久而笑出声来。他生于自然,所学所悟所得皆来于自然。无论何时何地,他仍存与自然之中。如今,他顺其自然的接受叶楠,也算是不辱自然。
数百个萤火虫拼凑出一个女人站于江一青的身后,而后又一分而散遍布整个叶府。三两片叶子落入桌上,轻微的虫鸣声从院内的梧桐树下发出……
江一青收回目光,缓缓起身道:“各位回吧,我意已决。”说罢,他回了厢房。
不久,房内的烛火被灭,只剩漆黑一片。藤蔓从房外的墙根蔓延,不消片刻便将江一青所住的厢房紧紧包围。消散的萤火虫挨个爬满窗户,使窗户金光闪烁。
躲藏在树上与树池内的精怪一一跳出,一不留神站满院子,个个长得奇形怪状、杂乱的令人惊恐。它们发出轻微的议论声,叽叽喳喳吵个不停。
这样的争吵延续到第二日的清晨才罢休,重归宁静的院落显得格外亲切。
地平线下,日月星辰悄然交替。漫长的黑夜逐一退散,换上了蓝天白云。厢房的门“吱呀”的被推开,江一青抬头看了眼天色,怀抱着叶楠摇摇晃晃走出。
院子空荡如昨,除却梧桐又落几根枯枝外。看这时辰,方夫人该来府。
江一青躺在摇椅上候着方夫人,看孩子这项本领,他实在欠缺的很。等到府门被敲响时,江一青赶忙抱着叶楠起身走到府门前。
方夫人看到江一青一脸为难,先一步从江一青的怀里抱过孩子。她边往里走,边唠叨道:“江大哥,你这样是不行的。我最多也就帮上几日,往后还得靠你自己。你不如去集市请个奶妈,杂役什么的,好过一个人辛苦。”
“方夫人说的在理。”江一青跟着方夫人走到厢房门前,将房门关上后背过身去。
钱两他是不缺的,但请人手这种事,他希望找个熟悉的人来做。昨夜阔叶林的家伙们都来了,他正好回访回访。若能从中选几个帮手,便是再好不过。
江一青想到这里,心中的抑郁随之一同烟消。此刻他心中已有人选,待到送走方夫人,再着手去办。
“江大哥,孩子睡下了。我府上还有事,不多打扰。”方夫人边关着门边道,一刻也不愿多留。她似对江一青仍有惧怕之意,总是避开江一青的眼神。
话音一落,方夫人转身朝府外走去,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忍不住加快步伐。
在方夫人走出府门,江一青握过方夫人的手腕。江一青从怀里掏出银子,塞于方夫人手中,诚恳道:“近来有劳方夫人,这点小礼不成敬意。我们邻里邻居的,日后多关照。”
“江大哥说的哪里话。”方夫人抬眼瞄了眼江一青,手将银子包起推辞道。她别过脸,感到手腕一松后立刻逃离了叶府。
留有江一青独自蒙圈的站在原地,虽说麻烦方夫人两日,不至于让方夫人厌恶到这种地步。在听到叶楠的哭声传来,江一青来不及细想赶忙回了府。
江一青推门看到榻前站着一女两男。他扫了眼哭闹的叶楠,走上前去一把将叶楠抱在怀里,闷声道:“出去。”
“一青哥哥为何要孤身来此镇,若被九首蛇的门徒错认,怕不止惹祸上身。听我一句劝,回阔叶林可好。便是孩子,亦能在阔叶林过活,那里人多好照应。”
对方的柔言细语让江一青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而抬头看向开口之人。
浅黄的裙衫上罩了层轻而柔的金黄薄纱,橙黄的绸缎束腰更将那身段凸显。三千青丝上挽下散,脸上写满了担忧。眼眸里的情深意切,骗不得人。
“流萤妹妹别劝他,该说的我昨夜早说尽。倒不如杀了这孩子,他没了牵挂,自然跟我们回去。”人参精跳到床榻上,跳起身才得以与流萤持平。细长的小眼瞪着江一青,待到江一青抬眼时又快速躲到流萤的身后。
“知大家担忧我的安危,江某在此谢过。依我所看,不妨流萤妹妹和云根留下做个照应,冉生回阔叶林如何?”江一青怀抱着叶楠坐于榻上,提意道。
江一青本打算只留流萤一人,但总归男女有别,多留个人参精算是勉为其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