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丰楼从厨子、洗菜工、杂工,到上菜的伙计,都是经过严格把关的。毕竟能够在庆丰楼用得起餐的,非富即贵,容不得半点闪失。事实上也的确未曾有过闪失!这位客人,您这是对本店的诋毁,本店不欢迎你!”掌柜的配合女主子的演出。
靳陌染连连摇着手,可怜兮兮地看着顾夜——女王,求放过!
顾夜点点头,道:“行了,我知道你没这意思。有本姑娘在,试毒的事儿,轮不到你头上。这世间没有一种毒,能逃过本姑娘的法眼!”
五皇子早就被顾夜的美食收买,忙附和着道:“对,菜里没毒,不需要你试毒。你跟小洪子一起站我身后伺候着吧!”
靳陌染不甘心地站起来。如果只有五皇子在的话,他肯定
他看着桌上的松子玉米,垂涎地道:“这个看上去挺好看,闻着香喷喷的,带着甜味儿。一定很好吃!”
鉴于五皇子小孩子心性,顾夜在点菜的时候,点了不少孩子喜欢吃的甜食——当然,也都是她爱吃的!
顾夜阻止了五皇子跃跃欲试的肥手,拿起小碗,用勺子装了一些,才示意——可以动手了!
五皇子虽然不得宠,也是被音妃惯出来的。从未有人在他没动筷子之前,先开动的。他皱着眉头看向顾夜——算了,她年龄大,就当敬老尊贤了!
顾夜笑着看了他一眼,道:“有些毒呢,光用眼睛看,用鼻子闻是察觉不到的,还得尝一尝。神农尝百草的故事,听说过吧?”
靳陌染一边咽着口水,一边鄙视地看着她:拾人牙慧,了无新意!
顾夜冲他挑了挑眉:怎么着?不服气?都是拿试毒为借口,本神医的身份在这儿,更有信服力!
果然,五皇子不再纠结这个,开始专心地吃起美食来。每次有菜端上来,顾夜不动筷子,他也只是看看——当然,也因为每道菜味道都极好,他先吃哪个都一样的意思。
正埋头苦吃着,突然听到一声暴喝:“狗官,还我一家的命来!”
接着是桌椅翻倒,碗盘落地的声音。低头喝汤的顾夜,被靳陌染拎着胳膊,退到了大厅的一角。还没弄清状况,愣愣地衔着一块肉的五皇子,也被小洪子护着,朝他们挤过来。
男人女人尖叫声,小孩子的哭闹声,瓷器碎裂声……大厅里乱了套!不过,很快掌柜的和店里的伙计,就把事态控制下来,拿住了伤人的元凶。
顾夜捧着汤碗,凑到地上躺着的中年男子旁边,摸了摸他的颈部动脉,又翻了翻他的眼皮,缓缓地摇了摇头——一剑穿心,没救了!
跟他同桌吃饭的都是文官,都站得远远的,其中一位还受到了波及,被一脚踹在腰上,落地时带倒了隔壁桌的饭菜,一身汤汁,甚为狼狈。
今日正逢休沐日,食客中有会功夫的武将,上前探了探地上人的鼻息,摇头道:“没有请大夫的必要了,通知蒋大人的家人吧!”
顾夜把碗里的汤一饮而尽,用帕子抹了抹嘴巴——当然没救了,要是能救,她早就出手了。
动手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他虽然被控制住了,却一脸诡异的笑容。见武将确定狗官死亡,他仰天大笑。
笑着笑着,眼泪从眼角流了下来,他喃喃地道:“爹娘,阿兄,阿姊,我给你们报仇了,你们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武将来到少年面前,蹙眉问道:“你跟蒋大人有仇?”
“灭门之恨,算不算有仇?”少年报了仇之后,仿佛释然了,嘴角挂着微笑,淡淡地道。
“再有仇,也不是你公然行凶的理由!你可以报官!”武将摇头道。
少年咧嘴惨笑一声,道:“报官?你以为我们没有报官?可官官相护,父母的仇非但没报,还陪上了阿兄的性命!
五十棍哪,还没打完,阿兄就断气了,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被扔到乱葬岗被野狗啃食!我要是去告官,只会面临阿兄一样的下场!仇,当然要亲手报,才痛快!”
原来,这少年家是梧桐县人氏,因为他小时候被江湖人救过,立誓要学武。他父母疼小儿子,就把他送进了崆峒派。他资质不错,被崆峒派收入门下。
他本来有一个幸福的家,慈祥的阿婆,疼爱儿女的父母,还有宠爱弟弟的阿兄和阿姊。谁知道,当他学有所成回家探亲时,却发现自己的家已经成为废宅!
阿姊因为美貌,被当时还是县令的蒋大人看中,强抢回去。阿爹和阿娘上门要人,却被活活打死。阿婆承受不住噩耗,一口气憋过去,再也没醒来。阿姊听到消息,把自己吊死在梁头上。阿兄告到府城,却连知州都没见到就……
听着少年一声声哭诉,顾夜恨不得把那蒋大人从阎王爷那儿拉回来,再重新让他死一次……不,这种畜生,死一百次都不够偿还身上的罪孽的!
一个官员突然道:“民告官,不是只要打二十板子就行了吗?”
少年脸上的表情凝住了,似哭似笑地发出孤狼一样的哀嚎:“二十板子?我阿兄是硬生生撑到了四十板子才断气的呀!官官相护,知州狗官根本就是跟姓蒋的串通好的,没打算让我阿兄活着见他啊!”
少年一口一个狗官,一口一句官官相护,一楼不少官员,都是从地方刚升迁到京城任职的,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哪个心里没鬼?哪个手中没个冤案?
顾夜一个个从他们脸上看过去,心中升起一丝悲凉。上梁不正下梁歪,老皇帝沉迷炼丹,疏于政事,下面的官员自然勤勉的少敛财混日子的居多。最终受苦的,还是天下的百姓哪!
长此以往,即便没有外地的侵入,森国也会一点一点从内部被蛀空,淹没在历史长河中。幸好,炎国的皇帝舅舅还算一个清明勤勉的好皇上……
京城的那名武官,也没少收别人的孝敬,他生硬地道:“你当街行凶,乃是死罪……”
少年一口痰啐在他脸上,惨笑道:“如果不是心中想着报仇,我三年前就想下去跟家人团聚的。现在,大仇得报,心愿已了,死又何惧?”
“这话你说得就不对了!你死了是一了百了,可你对得起生你养你疼爱你的父母吗?身为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儿女长命百岁、子孙满堂。你是你家唯一幸存的血脉,你要是死了,你家可就断子绝孙了,清明十五的,你家连个烧纸扫墓的都没有——难道这是你父母兄姊乐意看到的?”
人们顺着清脆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说话的原来是率先查看蒋大人尸体的小姑娘。再看看她手中捧着的空碗,庆丰楼一楼二楼的客人们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这姑娘心得多大,还吃得下汤?
少年看着这个比自己还小一些的姑娘,不发一言。
顾夜叹了口气,道:“刚刚那一剑,无论是角度还是力道,都极其刁钻,虽然没有看到你的身法,也能推测到你功夫不错。
我要是你,瞅准他到城外游春、玩乐的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人杀了,隐姓埋名过自己的小日子去。
娶房媳妇,多生几个孩子,挑一个过继到你阿兄阿姐的膝下,让他们的香火也能延续下去。可你偏偏选了最愚蠢的方法!”
少年眼眸闪了闪,把视线移向虚空,幽幽地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顾夜走到他面前,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你想活吗?”
“如果我说想,你能让我活下去?我可是杀了人的,这么多人都看着呢!你就是公主,也救不了我!”少年惨笑一声道。
“公主救不了你,我能啊!”顾夜粲然一笑,“我身边还缺个护卫,你愿意吗?”
隐在暗处保护顾夜的隐魅和隐魃:……
感情女主子从来没把他们当人看?这小子的功夫稀松又平常,只能勉强挤进二流,怎么跟他们比?女主子,别不把隐卫当护卫啊!可能是他们隐藏得太好了,女主子忽略了他们的存在。
可是,殿尊给您挑选了俩女护卫,女主子您不会忘了吧?怎么就看上这臭小子了?长得也不帅啊?难道是因为年纪小,要从小培养心腹?
“若是姑娘能救在下,在下这条命以后就是姑娘您的了。姑娘有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少年口中这么说着,心里却没抱什么希望。当街杀人是死罪,即便是太子亲临,也不能随意放走死刑犯。
“行!就这么说定了!老实在死牢里呆着,等我离开的时候,定然会带上你的!”顾夜冲他点点头道。
“爹!爹!!你怎么了?快……快去请大夫!!”离顾夜不远的角落中,一位须发花白的老者,摸着脖子倒在地上,一副想咳又咳不出的痛苦表情。
顾夜把碗塞进五皇子的手中,挤开老者的家人,道:“请让一让,我是大夫,让我看看……”
“你?怎么哪儿都有你的事?别跟着瞎掺和,耽误我爷爷救治的时间,你担得起吗?”老者身边的蓝衣青年,蹙着眉伸手想要拉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