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大春的手脚很轻,只是走到街尾的巷子拐角处,到底是让那三个人给察觉到了。
杨大春当即放松了嘴唇,发出咕噜噜的声音来,仿佛一只猫突然警觉起来。
他的口技也果真了得,虽然这咕噜噜声很轻微,但果真骗过了那三个人!
也亏得阴雨停了,云朵中露出半个冷月的脸庞,否则杨大春还真的没法子辨认出其他两人的身份。
他如何都没想到,何胡勇和徐官熙,竟然联袂而来,与海阎罗在说着话!
三人都是狐狸一样的角色,话音也没太大,杨大春听得不甚清楚,但下意识会觉着三人是一条船上的人。
毕竟唐廷芳就是靠着徐官熙牵线搭桥,才找到了海阎罗,并雇佣海阎罗来刺杀陈沐。
只是他没想到,何胡勇竟然也牵扯其中,毕竟这是巡防营的管带,而海阎罗凶名赫赫,还是海捕文书上常年没落下过的亡命大盗!
杨大春见过太多的丑恶,所以对此并没有太大的震惊,但接下来的一幕,又让杨大春感到非常不解了。
三个人竟是打了起来!
这样的场面,自然是两个打一个,但让杨大春吃惊的是,竟是徐官熙与海阎罗,联手对付何胡勇!
杨大春本以为自己能够狙杀海阎罗,此时见得三人缠斗,才后怕不已,若不是何胡勇和徐官熙出现,他贸然拦截海阎罗,只怕死的就是自己了!
海阎罗果真是不择手段,只要能杀伤对方,什么阴招都用得出来,各种暗器和药包乃至于火枪,他都愿意去尝试!
何胡勇的武功很高,与海阎罗拼了个不相上下,徐官熙相对而言要弱一些,但这老人也不是吃素的,在旁边策应海阎罗,使得何胡勇分心,也是险象环生,惊心动魄。
“若说徐官熙与海阎罗是一伙的,那么何胡勇应该是站陈沐这一边了……”
“我若不救他,怕是何胡勇很难撑下去……既然是站陈少这一边的,那就拉他一把!”
杨大春如此想着,便扣了一支飞镖,想要潜伏到近处去偷袭。
然而刚刚走了两步,杨大春又停住了。
“不对,何胡勇没有理由帮助陈沐,必然是这三人发生了内讧,无论如何,何胡勇是官,出现在这里,屁股就绝对干净不了!”
“且坐山观虎斗,待得他们两败俱伤,若何胡勇能反杀海阎罗,也省得我再动手,即便海阎罗杀了何胡勇,也会惹下官司,往后就更不敢登陆作案,陈少也就安全了!”
“看着势态,想要吃掉何胡勇,这海阎罗也会被崩掉几颗牙,等他受伤了,我再出手,就更是稳妥了!”
杨大春也是个老谋深算的,念及此处,也就按兵不动,继续躲在了暗处。
只是这才没多久,他便听得何胡勇吹了一声唿哨,周遭顿时活了起来一般,影影绰绰,仿佛无数阴魂从地底下冒出来也似!
杨大春赶忙转入巷口,躲在了墙头,果真见得好些巡防营官兵,从各处涌现了出来!
何胡勇一刀逼退海阎罗,便跳出圈外,官兵们砰砰砰便是一顿放枪,吓得杨大春也是脸色煞白!
功夫再高,也快不过子弹,火枪这玩意儿可是凶猛得很!
硝烟腾腾而起,在夜里显得非常的白,枪声乍起,市井间的土狗都疯狂叫唤起来,整个市镇都被惊醒了!
毕竟洋人去势汹汹,扬言要发动战争,那些消息灵通的,也都准备着第二日便卷铺盖逃难,如今就听到枪声,又岂能不心惊胆战!
一轮枪声过后,烟雾渐渐散去,官兵们也都躁动起来,纷纷往前涌去,杨大春也不敢太靠前,只能远远看着。
不过人影实在太杂,他也看不到那三人的身影,并不知道海阎罗和徐官熙是否已经被击毙。
过得片刻,他便听到何胡勇传来了响亮的声音:“都上街去,做出抓贼的架势来,散出消息,就说要抓的是海阎罗!”
官兵们得令,便散开了去,往街上搜寻,动静也故意闹得很大。
杨大春是没法子出去,只能躲在角落里,每时每刻都有可能被发现,也是大气都不敢喘。
待得官兵渐渐散去,他才松了一口气,放眼看去,地面上有一片反光,想来该是血迹,也不知海阎罗和徐官熙,到底是伤了,还是死了。
何胡勇让这些官兵上街闹腾,不过是为了安稳民心,让这些百姓知道,他们只是抓贼,适才的枪声并非洋人的。
虽说海阎罗的凶名,也会引发恐慌,但总比洋人要打仗来得放心一些吧。
杨大春正在极力观察现场,后颈的寒毛陡然立了起来,头皮都发麻了!
硬物顶住了他的后心,低沉的声音传来:“举起双手,慢慢转身,敢乱动就一枪打死你!”
杨大春转头一看,竟是一名巡防营的官兵,顿时发抖起来,一股黄尿湿了裤裆,温热的臊味顿时升腾起来。
“官爷,我不过是从赌坊里出来,屙个尿,转转手气,见得这里有动静,才爬墙头看一眼,我可什么都没干啊,枪也不是我放的,我也不是海阎罗!”
那官兵也是哭笑不得,毕竟杨大春那胆小如鼠的市井样,如何看都不像是装得出来的。
便是假装,试问正常的男人,谁敢说来尿就来尿?
其实杨大春也不是装,他是真的受不得惊吓,他的杀人不眨眼是真,胆小如鼠也是真。
但若这官兵以为他好欺负,下一个死的,只怕是这个官兵了!
“赌钱便好好赌钱,出来看什么热闹,官爷正在搜捕海阎罗,你若遇到他,可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杨大春也是一脸的衰样,点头如捣蒜,想要离开,却是双腿发软,那官兵赶忙收了枪,怕这衰人自己撞到枪口上,若是走火,那就冤枉了。
然而就在此时,杨大春却陡然跳了起来,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并锋锐的匕首,眼看着就要刺中那官兵的下腹!
官兵也是心头大骇,但已经叫喊不出来,这等危急关头,他只觉着脖颈一紧,后领已经被人拎着,往后拖了几步!
官兵也是劫后余生,心头大骇,正要动作,后颈却是传来一阵剧痛,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了!
官兵软软倒下,露出了他身后的人。
“杨大春,你若继续这样,二少怕是真的很难用你了。”孙幼麟将官兵缓缓放在地上,不由朝杨大春皱眉道。
杨大春也有些惊愕:“你怎么会在这里?”
孙幼麟也是哼了一声:“你以为只有你杨大春走过江湖?”
这话音刚落,芦屋晴子也从旁边闪现出身影来。
“适才的事情你们都看到了?”孙幼麟摇了摇头:“咱们不敢太靠近,所以看不太清楚……”
杨大春顿时得意起来:“哦……原来是这样,我倒是看得一清二楚,不过这狗官兵吓得大爷我尿了一裤子,你若让我杀他泄愤,我就把看到的都告诉你,如何?”
杨大春适才的懦弱全然不见,眼中满是复仇的狂热。
孙幼麟却严肃起来:“杨大春,二少是个正派人,若没遇着二少之前,你要杀谁便杀谁,我绝不会多说半个字。”
“但你若还想跟我回去,便不要再动这样的念头了,死有余辜的,你想杀便杀,但无辜之人,一个手指头也动不得!”
孙幼麟是江湖人,从不把官府那一套放在眼里,在他看来,官府都是为大地主服务的,哪里是主持公道的,公道自在人心,公道掌控在自己的手中。
自己学了武,学了杀人的本事,却仍旧寄望于官府能够替你主持公道,那简直就是个笑话。
若陈沐在此,必然会驳斥孙幼麟。
他是个正经读书人,虽说在江湖世家里出生长大,多少也受到了耳濡目染,但陈沐到底是相信法律的重要性。
即便经历了这许多事,陈沐仍旧认为,若官府能够有所作为,民众还是应该相信官府,遵纪守法,用法律途径来解决问题。
但孙幼麟等人显然不是这么想的,他们都是江湖里长大的孩子,有着这种想法,虽然并不提倡,但也可以理解。
杨大春此时是手痒难耐,但想了想孙幼麟的话,到底还是忍了下来。
他朝那官兵唾了一口,恶狠狠地骂道:“算你走运,吓得老子漏尿还不用去死的,你算是第一个,呸!”
骂完之后,杨大春想了想,便将官兵的弹药袋和火枪给顺走了。
“你拿这烧火棍回去作甚?这是要惹麻烦的!”孙幼麟也看不下去。
杨大春却坚决地摇头道:“不,老子是个生意人,从不做亏本的事,不顺走他的火枪,解不了心头恨!”
孙幼麟也只好由着他了。
其实杨大春也有着自己的计较。
早先他便见识到了海阎罗的手段,这海阎罗功夫是不低的,杀人的本事更是超强,但他却仍旧藏着一柄火枪!
见识过火枪的霸道之后,杨大春心中一直在嫉妒,如今有了这个机会,他又岂能放过!
这火枪拿回去之后,锯短了,随身带着,便又多了一件杀人的法宝!
只是今夜,注定了不平静,有心摆弄火枪的,可不仅仅只是他杨大春一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