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临渊打量着鱼符,居然感受不到丝毫“驱邪避害”的排斥之感。
任凭他百般疑惑,这颗由黑色鱼符变幻而来的鱼符,也只是像一颗悬在夜空中发光的玉石。
翻手取出一物,正是桃花鱼符。
感受到来自桃花鱼符上的灵力波动,他没有直接用手触碰,而是屈指一弹。
三色光芒划过,桃花鱼符犹如一粒砂撞击在一座山上,没入千丈鱼符的光辉里消失不见。
随即。
千丈大的鱼符上,出现一道道裂纹,然后像蛋壳一样碎成许多块,笔直的落向罗刹岭。
只是每一块破碎的鱼符,都像雪花一样飘落,速度出奇的慢,在接近大地时,骤然化作光尘散去。
远处。
所化的魔鱼背上,水色一行望着如同紫水晶的罗刹岭,静静地看着那千丈“鱼符”,如盛开的烟花一样落幕。
紫玹三妖早已怔住,水仙紧紧拉着左丘雨的手,细数着她从左丘雨口中听到的,属于凡人的节日。
只有水色,盯着那被“花火”照亮的紫色身影,目不转睛。
当所有白光消失,罗刹岭四周的夜空,也重新回到月光的怀抱。
下方跪在地上的无数魔影,如在这一场特别的“仪式”中,迎接着鱼临渊这位“魔主”的降临。
鱼临渊左手前伸,桃花鱼符重新回到他手心,萦绕在外的那一道紫光,分明比刚才明亮太多。
那朵桃花上的露珠,仍映射着颜色不同的光。
正要把鱼符收回时,身后传来水月的声音,带着鱼临渊从未感受过的柔和。
那是一种与水色截然不同的感觉。
“临……临渊,是你么?”
尽管听得出话里的含义,可转身看着只有容貌变为水月的魔君,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中不见丝毫共鸣。
俊美的脸庞,完美的唇线,就像年轻的鱼为渊站在那里,对水月这位昔日的水灵一族族长,不冷不热。
“我是鱼临渊,可如今的你,还是我的鱼母水月么?”
就连妖巳都听得出,鱼临渊话里的残忍。
水月闻言,体内魔气顿时错乱,一道道魔纹似要随时暴走。
她和鱼为渊不是夫妻,可因为的关系,她确是鱼临渊的鱼母。
万年诞一鱼,那潜藏在水月心中,对鱼临渊的牵挂,并不比对水柔少。
可她同样明白。
自己误入阿修罗道,不再身为弱水之灵,也就等于抛弃了“鱼母”的身份。
黎初见状,搀着她的胳膊,手上传出的力道,如在提醒魔君冷静。
妖巳在一旁,若有深意地冲水月摇着头。
水月望着鱼临渊,仿佛眼里还有一条鱼,一条生着娃娃脸的娇龙鱼。
不知不觉间,几道或深或浅的褶皱,在她眼角隐现。
水月也如凡人一般,在这一刻感受着心境的衰老。
“为什么?”
但水月的疑问如泥牛入海,被清冷的月色淹没,没有得到鱼临渊只字片语。
临渊将桃花鱼符捏在指尖,盯着那一道紫光看了片刻,嘴角忽然露出一抹邪魅,甚至不屑一顾的笑容。
正在这时。
召唤出黑色鱼符的六位“鱼使”,似乎从方才的“烟花”中苏醒,由墨玉石雕,成为鲜活的黑色龙鱼。
尚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
鱼临渊背后的玉银长发中,再次多出六根紫发,像蚕丝一样飞出,分别将六条龙鱼裹成茧状。
六个茧挣扎几下之后,便再无生息。随着鱼临渊眼瞳中青紫之光大盛,顷刻间化为乌有。
似乎,鱼临渊在用这样的举动,向水月说明着什么。
水月这才低头,看向手里那瓢弱水。哪里还有“龙鱼”的影子,只有一对落寞的眼睛,甚至模糊到看不清是她自己的脸。
再一次,把那瓢弱水递给妖巳,其意不言自明。
水月那果决的眼神,依次扫过黎初和妖巳,最后落在鱼临渊脸上,无愧无疚。
随手一招,魔气幻化出骨面,就要戴在脸上。
几个熟悉的灵力波动,由远及近。
紫玹三妖,依次向魔君黎末和尊者黎初施礼,水色和水仙也略显客套。
唯独身为凡人的左丘雨,在面对尊者时宠辱不惊。
她只知道,鱼主之徒,不拜天地。
甚至一人当先,向前几步,众目睽睽之下,冲着鱼临渊的方向跪下,叩首再起身。
水色正欲上前,却被水月拦下,那满含思念的“鱼”字刚出口,就看到妖巳不断冲自己摇头。
“给他们一些时间……”
“他们?”
就在水色误以为,是要给鱼临渊和左丘雨留出时间时。
却见左丘雨起身后,又重新回到水仙跟前,并未靠近鱼临渊。
“姐姐,师尊曾告诉我,不要相信自己的眼睛,要用心去看。”
只有当着鱼临渊的面才能发声的左丘雨,甜美的声音里透着调皮。
她不需要感受周遭氛围,也不用在意周围的眼神。
在无声的世界里,鱼为天地,水做人心。
水色平复心绪看向鱼临渊,水月看着左丘雨会心一笑,藏在眼中的担忧也了然无踪。
在水色凝视桃花鱼符的眸子里,戴上骨面的水月换作魔君黎末,将恢复一些的实力全部施展,冲向鱼临渊……
“末哥……”
“水月前辈……”
黎初看着黎末去“赴死”,深知她再也见不到,自己喜欢的那个魔君。
可她只能无力地伸着手,不能去阻止。
知晓水月和鱼临渊渊源的水色,一时间看不透,这是为何。
直到妖巳那巨大的狐尾从她们面前收回,狐媚之声才款款给出解释。
“尽管黎末就是水月,水月就是黎末,可是魔君却只有黎末!”
“水月若想摆脱阿修罗道,今夜必须死,而且是死在龙鱼手里……”
“就算水月的意识消失,黎末仍会存在。只是如今这条鱼,也千真万确是魔界从未出现过的魔主……”
“无论如何,黎末和水月都明白,今夜必须死,方可再入轮回。”
“劫难已经开始,他们的宿命并未结束……”
妖巳话落,一切已经结束。
鱼临渊并没有一击致命,而是配合魔君的节奏,上演了一出“英雄末路”的戏码。
他没有将属于黎末和水月的魔气吸入体内,而是凭借鱼符将其打散,融入月色。
遥遥地看向水色,一笑之后,一言未发。
变成巴掌大的魔鱼,从水色身后的披风游上肩头,望着鱼临渊吐出数个气泡。
至于气泡里在说什么,似乎只有鱼临渊能懂。
立于罗刹岭上空的鱼临渊,此刻无须再做什么,魔主的身份也自会被认同。
随手一挥,充斥弱水以东的魔气,似随时听候差遣,向每一只魔传达着他的意念。
当围在罗刹岭方圆数万里的魔散影散去,安静的夜色里,只剩数对眼睛,望向鱼临渊。
左丘雨满眼崇敬,似乎在她眼里,无论鱼临渊做什么,都代表正义。
紫玹却尽显苦涩,复杂的眼神游离在水色和鱼临渊之间。
只有水色依旧,眼里有水有鱼,一袭白衣踏着月光飘然而行,在距离鱼临渊十步时就此停下。
取下面纱,随手背在身后。
一笑闭月,再笑“沉”鱼。
“我去过青魔幻境……”
“我知道。”
“我看过你的部分记忆……”
“莫非你还看得少么?”
“所以,作为一条鱼,你应该猜得出,此刻我最想说的是什么。”
鱼临渊闻言,假装眨眼,一只眼睛尽力闭上,只留下侧脸给水色。
见状,稍有误会的水色,嘟哝着着嘴,就要闪身靠近鱼临渊。
这时。
鱼临渊一手将那枚桃花鱼符丢给水色,一手极力捂着眼睛。
那一丝不属于魔的黑芒,在他眼中渐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