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若木鸡的四个玄尸,如站在巨尸肩上看戏一样,目睹水色出手,又目睹墨色龙头化作白鱼。
玄尸看上去木讷,灵智却并不低。在没有搞清事情来龙去脉前,他们不会继续质疑魔君,亦不会对水色怎样。
何况,弱水尚在。
此时。
他们虽不明白魔君为何魔气入心,更不知“鱼临渊”到底是谁,却仍愿意静待一个“解释”。
一个能够在尸祖醒来后,令其满意的解释。
魔君那一声充满迷惑的咆哮,更让水色一头雾水。
她虽知道鱼符的特别之处,却不知鱼符能让墨龙转眼变成玉龙,又化作自己“熟悉”的白鱼。
当水色知晓龙鱼最终都会化作白鱼时,她竟不由地一阵心悸。
那心口位置的鱼符之上,玉银之光里闪过鱼临渊的背影,随即消失。
如果从龙鱼变成白鱼,同样是鱼临渊的宿命,她却不愿再看到相似的一幕,在鱼临渊身上重演。
“水……魔君为何突然如此?难不成刚才一切变故,都跟现任鱼主有关?”
水到嘴边,月被咽下。
看着弱水东岸那探入夜空的冥蛇,以及站在其头上的魔君,水色实在无法将其与水月联系起来。
她不认识鱼为渊,但却无法对魔君听到“鱼临渊”后的举动,置若罔闻。
甚至,水色已不由自主地积蓄灵力,要凭借鱼符做好更坏的准备。
不知从何时起。
她会不经意,也会刻意地“维护”他。
是前年之前,还是昨日之后?
水色的声音里分明没有任何灵力,却似传到魔君耳边的魔咒,令其瞬间恢复理智。
冥蛇缓缓低头,如同自夜空降下的巨大屏障,将大片月光遮住。
直至冥蛇的头颅贴近大地,紫色的蛇信亦如闪电一般自它那对魔瞳之间划过。
“尸祖既然已经到来多时,想必也跟这位水主一样,需要我黎末多做一番解释!”
水色不知“尸祖”是谁,想必和弱水以西那些奇怪的尸体有关。
转身向水仙和桃夭妖略有深意地点头,随即遮上面纱。
下一刻。
轰隆隆地声响,自弱水以西传来。
只见数万无头巨尸,一个接一个单膝跪地,不论是生着手臂还是翅膀,此时都横在胸前。
而那些交织在一起的声响,正是无头巨尸跪地的声音。
两男两女四个玄尸,也自巨尸肩头跃下,单膝跪地,向着同一个方向低头。
“恭迎尸祖!”
骸骨遍地的弱水西岸,还躺着几具四分五裂的行尸。
此时其中一具衣不蔽体的行尸,突然直挺挺地立起。
似金鸡独立的行尸只有一条腿站在那里,抬起干枯的右掌直接拍在自己脸上,一颗已经完全变成“暗灰”的尸符,从眼皮底下飞出。
说时迟,那时快。
完全变色的尸符在即将滚落时,又像被硬生生拉扯一般回到“行尸”手中。
那“行尸”用修长的指甲,紧紧夹着尸符放在鼻子近前微微一嗅,僵硬的脸颊上竟浮现出“嫌弃”。
行尸身上的变化亦随之而来。
远处飞来一只断腿,自行接在缺失的位置。
干瘪无光的四肢,竟有一层暗淡的死皮缓缓剥离。
浑身鼓起大包,似血肉在蠕动。
三息时间后,一副全新的身体出现那里,已看不到原来的行尸。
灰白相间的长发,全无血色的灰白肌肤,还有那棱角分明,却似忍受饥饿的脸。
无疑不在说明,这位凭借行尸出现的,正是四个玄尸口中的“尸祖”。
衣衫依旧褴褛,双目依旧紧闭。
他似在找寻“久违”的气息,在月色下仰头深深吸“气”。
“弱水的气息,轮回的气息,还有,龙鱼的气息!”
他猛然睁开眼时,弱水以西的瘴气蜂拥而至,将其紧紧簇拥,似见到许久未见的至亲。
瘴气凝聚,已看不清“尸祖”身影。
“即便魔君不说,我也能猜出一二!”
移形换影的尸祖,再出现时已悬在弱水之畔,正对魔君。
而离他不远的弱水之上,水色一行也正盯着他看。
不见褴褛衣衫,没有锦缎华服。
一个只穿一条长裤的青年男子,披头散发立于半空。
灰色的瞳仁,有着洞穿岁月的深邃。精瘦的躯干与四肢,看上去更像一个活人,而非死尸。
若不是那遍布全身的复杂符文,透出阵阵诡异,断然无法知晓他是尸祖。
“近日轮回之力贯通三界,斯,想不醒也不行啊,老人家睡觉总是容易被吵醒……”
尸祖的声音里透着沧桑,虽然自称“斯”
却一言道破他醒来有些时间。
魔君与尸祖同为地界主宰之一,可所辖不同,所修不同。
魔,以强者为尊,“魔君”也会经历轮回,后来者不断接替。
尸,却截然不同,无回者的怨念在尸体内积聚,产生灵智。“尸祖”则是所有怨念的承载者,不死不灭,不入轮回。
魔君闻言,微微施礼。
同为地界主宰,可毕竟算“晚辈”。
看似尸祖的三言两语,暗含着很多隐晦的意味。
“那依尸祖之见,今次弱水浑浊,是否跟鱼主有关?”
魔君把之前水色的问题,当作一种“解释”丢到弱水对岸。
最想得知结果的水色,遥遥看向尸祖。
却见尸祖头未转动,灰色的眼瞳飞速看向自己。
手臂伸曲,尸祖从临近的一团瘴气中,随手抽出一把折纸白扇,竟然放在胸前缓缓摇晃。
看似纸扇,并非凡物。一团团瘴气飞入其中,勾勒出一副画。
一株桃花,一位女子……
而那女子,是未遮面纱的“水色”。
赤膊上阵的尸祖,摇着折纸扇侃侃而谈,显得言行与举止极不协调。
按他所说。
弱水中的“灰气”侵入尸渊之时,他就已有所察觉。
不过是想看看魔君和水主,如何化解这“前奏”一般的麻烦。
那灰气能吸收怨念挥散出的瘴气,说明本质极恶,倒是与上任鱼主的鱼魂所说,颇为一致。
亿万行尸不会为恶,可当被恶念侵蚀之时,会成为邪恶的一部分。
因此。
今夜弱水之变,不过是极恶苏醒前的牛刀试。
或许下一次。
被侵蚀的将不再是普通妖魔,而是三界大能。
亦或者,可能是水主和鱼主。
鱼为渊虽为上任鱼主,为一女子脱下近水披,自然成为最接近极恶者。
鱼为渊早有觉悟,担心自己会成为极恶临世的承载者,可他无力挽回,深陷情劫。
鱼魂离去,鱼为渊的意识已经散于这天地间。
可唯独他听到新任鱼主时,轮回气息仍有波动。
这足以说明。
鱼为渊,知晓鱼临渊存在。甚至二者必有关联。
乃至于。
新鱼主,会是应对大劫的关键。
所以这一切都和新鱼主无关,却又息息相关。
尸祖那看似一番怪诞地分析,让魔君眼露赞许。
可同样的话落在水色耳中,却仿若一下子多出无数气泡,只顾着收集的她,有些慌乱。
水色分明感觉,她离那条傻鱼的曾经更近了。却好像有比曾经更可怕的东西在暗中,盯着他的每一个明日。
一时间。
她不知是该寻觅他的过去,还是去往他的未来。
恰在水色胸口烦闷时,尸祖那似落满灰尘的声音再度响起。
如同隔着弱水,向魔君抖着骨灰。
“斯以为,不光前鱼主与新鱼主的关系非比寻常。只怕那昔日的水主,和鱼主也关系不浅吧……”
尸祖并没有看向水色,就好像他所言的水主,指的就是魔君。
片刻后。
魔君一言,竟让水色微微脸红。
“龙鱼皆为雄性……依尸祖之见,如何使得族群不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