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的身份可不一样了。她如今是举人的老娘,官家千金的婆婆!出门前她儿子再三叮嘱,千万别把老家那套撒泼无赖的行径用上,丢人现眼的最后只能是自己和亲家。所以,刘氏被一肚子不能蹦出去的脏话憋得内伤。
传消息给自个儿的屠大可是说得清清楚楚,和练白棠在一块儿的,是京城有名的煞星!得罪了那位爷,儿子可别想有前程了!
刘氏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目光阴冷的看着婉娘,不料婉娘一抬头,眸光似箭的射向自己,直看得她才泛起的怨毒灰飞烟灭,反而生出几分胆颤。
婉娘不肯走,练家不放人。她也没辙,只好起身道:“婉娘既然执意不肯归家,那我就暂时将女儿托付给你们了。练公子,苏夫人。有劳你们费心了。”
婉娘也不送她,只冷冷的警告般的瞥了她一眼。
刘氏自讨没趣,灰溜溜的离了松竹斋。
苏氏朝她远去的背影狠狠的啐了口:一家子狼心狗肺的东西!更心疼婉娘:多好的孩子,遇上那样的家人!唉,和自家白棠一样命苦!
婉娘默默退回院内,坐在阳光明亮的窗下,取了丝线穿经梭纬开新布。
白棠坐在她身边,原本有心要安慰她几句,却发现她今日织出的布与往常不同。似乎更加厚实,纹路也细密了些。
白棠研究了半天,惊讶道:“双丝绢?”
婉娘停了机杼,终于侧头看了他一眼。
白棠搓着手一脸谄笑:“双丝绢好啊。双丝绢做出的熟绢品质更佳、更易存储!”
他笑容一顿,长眉微蹙,瞧着婉娘,口气中多了几分疑惑:“你是想告诉我,你有许多本事。让我不要轻易放你走?”
婉娘清亮的眼神坚定又有些惶恐。
白棠微笑道:“你可是和我签了足足一年的约。就算约满,我也有优先续约权。只要你不走,我就绝不放你走。”
婉娘欣喜极了,只是笑容牵动了半边脸的伤疤,看得白棠怜惜不已:若是没受伤,婉娘的容貌,不比白兰差呢。
“怎么受的伤?”白棠忍不住问,“多少年了?有让大夫好好看过么?”
婉娘的神情顿时一变,面如沉渊。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脸上的疤,眼底尽是森冷。她摇摇头,指了指纺织机示意自己还要干活,挥手让白棠离开。
白棠舔了下后槽牙:KAO,这是过河拆桥啊!
“我家的工钱可不是那么好拿的。”白棠眯着眼睛笑,“你现在还能得些清闲。等过了年,开了春。有你忙的!”
婉娘不解:何事?
“我要招人。再招两个织娘。你得帮我培训她们。”白棠的眼中尽是雄心壮志。“有了双丝绢,绢本的生意,可以慢慢做大了。”
白棠负手,左摇右摆的得意而去。婉娘捏紧了手指,掌背上青筋暴起。
可以吗?
东家的事业越做越大,她能撑得住么?她的秘密还能维持多久?
白棠得了双丝绢,心情大好的回到书房,继续为秦婳的添妆礼忙活。
虽然秦简说了,他们两家的情谊不在这些面子上,不用他们太过费心。但对于挑起他心底无限情愫的秦婳,白棠还是设计了一套别出心裁的礼物。
一只半尺长,十寸宽的木匣子,内里分了两层,每层格数不一。此时摆着大大小小各种印章。
按门别类,从十二品四季常见花卉,到虫鱼鸟兽,再到简单的启蒙汉字。每一件,都是用上好的梓木,白棠亲手雕成。另有两格,存放了红蓝两色的泥印,以供选用。
完工后,苏氏瞧着啧啧赞叹:“心思是巧。但人家送的都是些珠宝首饰。你送这套印章,不太合适吧?”
“怎么不合适?”白棠最后检查了遍印章,“保管别人见了眼红。”
苏氏便不再多说什么,现在白棠亲手做的东西可精贵着呢。这一套玩意儿拿出去,还真能让人高价哄抢了。
她心有忧虑,压低声音问:“你说那刘氏上次败阵而去,还会不会再耍什么诡计?毕竟她儿子娶了李大人的闺女呢!”
白棠冷笑着合上袖珍雕版的盖子:“我可不是等着让人算计的性子!”
刘氏来寻婉娘,多数与那位李祭酒李大人脱不了关系!若不是他新得了皇帝的嘉奖,那位李大人的动作可不会这般客气!
再说那日落败而去的刘氏坐上马车,对着车内的年轻男子骂道:“没良心的东西!翅膀硬了!忘恩负义,麟儿啊,她不肯跟我回去,这可怎么办?”
陈麟面皮白净,鼻梁挺直,生了双细细的单眼皮,相貌十分清秀。他叹息道:“上回娘你办的事,伤透了婉娘的心了。”
刘氏皱眉:“我那不是为了你好?她什么身份?怎么能跟我们去新宅!再说了,我可是招呼过屠大他们,要好好照看她的。谁知道她会搭上练家?!”
陈麟皱眉问:“娘,你有没有提过我?”
“提了。当然提了。”刘氏恨声道,“木头似的,一点触动都没。”
陈麟沉吟不语。
岳父大人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婉娘是他需要的人才。自己若不能将人弄回来,只怕岳父对上边的人也不好交待。
“我再想想其他法子。”陈麟手指轻轻敲着窗棱。婉娘啊——他轻轻一叹。
回到家中,陈麟的新婚妻子云鸾已在门口候着他们,不见他们带人回来,妆容精致的姣好面容微微一愕。
陈麟怜惜的拉着她手呵了口暖气道:“外边这般冷,何必出来等我们?快进屋吧。”
云鸾面孔微红,羞涩的瞧了眼边上的婆婆。
刘氏嘴角不可察觉的抽搐了下,立即荡成了一片真心实意的笑容:“是呀!快进屋快进屋。若是冻坏身子,可得心疼死我和麟儿!”
云鸾垂首低笑。
丫鬟送上备好的热茶,云鸾瞧着婆婆与丈夫饮过了,方问道:“婆婆,为何不见婉娘归家?”
刘氏笑眼微寒,瞧向儿子,叹了口气:“甭提了。人家现在哪还看得起咱们啊!”
“娘!”陈麟重重的搁下杯子,语带警醒。
刘氏当即换了张苦脸,跟媳妇大叹苦水:“云鸾啊。娘我是尽力了。可是那练家——练家为了留住婉娘,供得她跟个菩萨似的。婉娘不肯回来,咱们也无计可施。”
云鸾大感意外:竟然是婉娘不肯回来?不是松竹斋不放人?这便有些麻烦了呢!
陈麟淡声道,“娘。我早说过,这事一时半刻办不成。咱们得用心图之。”
儿子说什么都是对的。刘氏应声道:“你只管交待,我一定帮你办妥了。”
云鸾笑容愈加温婉,心底却蹩足了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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