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太平。
次日清早,松竹斋门前鬼鬼祟祟的身影才出现,突然被一群人头罩麻袋,逮了个正着。
全管事手中执着根鸡毛掸子恶狠狠的往他身上抽了十来下,痛得那小子哇哇直叫!
不长眼的东西!全管事心底冷笑,往他身上摸了一圈,摸出一叠薄薄的彩纸包好的花笺。大声道:“咱们铺子近来连天见的丢东西。又是花笺又是文房四宝。昨儿个还丢了套洒金笺!那可是少东家给英国公老夫人特制的寿礼!原来是被你小子给偷了去!大伙儿做个见证,送他上衙门吃吃大堂上的板子!”
那人被打得嗷嗷乱叫,又被全管事这么一吓,立即惊叫起来:“不是,我不是小偷。我是练公子的人——”
全管事的鸡毛掸子狠狠砸他嘴上:“胆大包天!我怎么不知少东家有你这等小厮?!”
“练二公子!”那人急叫,“我是练二公子的随从。误会,都是误会!”
全管事眉心一跳:练白瑾?!这位少爷葫芦里卖什么药呢?
没多久,正赶工洒金花笺的白棠得到消息,他那便宜二弟练白瑾,派人跟踪自己。
不过,昨夜里卖老鸭汤的少年,看着可不象是练绍达他们能寻到的人哪!
对那便宜弟弟的心思,白棠也没什么猜不透的。无非是看自己拜了名师,有了成就,心生妒忌了呗。多数是想盯着自己寻出许丹龄所在,再想办法得到他的青睐,拜师学艺。
他调湿金泥,细毫笔尖在金泥中轻轻一滚,落笔真如行云流水,没有分毫停顿,绘成莲花缠枝滚边,配着之前写好的错落有致的各种寿字,他喃喃道:“佛性生财,佛性生财。”
这事他也不必亲自出面,只请全管事将人送去了老宅,充分的向大伯表明了自己通情达理的良好形象与识大局知大体的姿态。
练绍荣果然很是欣慰。白棠越来越懂事了,白瑾却不象话起来!他就算寻到了许丹龄又能如何?人家会多看你一眼?越是有才气的人,脾气性格越是古怪。就怕他自己讨不到好,还要连累白棠。
加上最近练绍达极不听管教,大有我行多素之意,练绍荣也不与他们兜圈子,直接吩咐平江将人送回弟弟的家中。同时警告他们:再敢派人叮梢,你们父子只能去衙门领人了!
白瑾燥得满面通红,练绍达在平江面前不敢说什么,谁让儿子的人被捉了个正着呢?待平江走后,终于忍不住大发了通脾气,怒骂白棠忤逆不孝!
何氏闻讯而出,拉着儿子唏嘘不已:“哪有这么做兄弟的?自己得了好处长了本事,全不知帮衬自家兄弟一把。绍达,我是看出来了。练白棠就是个吃独食的!不然,怎会霸着许丹龄不给别人一点机会?”
练绍达这才听明白妻儿的意思,惊疑不定的问:“感情白瑾也想拜许丹龄为师?”
何氏嗔道:“有何不可?我儿的天资可比练白棠高出许多!练白棠那般不成器的都能让许先生教得有点儿出息了,我儿若得其教导,成就必然惊人!”
白瑾也露出满满的自得之意。
练绍达顺着何氏的话想了想:是啊,白瑾这么聪明能干,若得许丹龄指点,压过白棠指日可待,说不定将来还能在朝庭里谋个差事!他老爹之前,不就靠着一手造纸的本事在工部的都水清吏司担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官职嘛!
越想越美的他,顿时兴奋得满面通红,全身起了层鸡皮!
何氏看得明白,知道丈夫大大的动了心。婉转一叹道:“可是,许先生人也不知身在何处。咱们跟了练白棠多日,一无所得。”
“那有何难!”练绍达猛拍大腿,“我这就去找白棠,让他安排白瑾拜许丹龄为师!”
何氏目瞪口呆,一把拉住他道:“绍达,事情可没这么容易。”
“怎么啦?”练绍达气血上头,“他是我儿子,敢不听我的话,我便治他个不孝之罪。让他今后在人前再也抬不起头来!”
何氏暗里苦笑,丈夫也太过想当然了。忙好言劝道:“话是这么说,但你能确定练白棠能好好的和许先生说这事儿?万一他在人家面前说几句白瑾的坏话,坏了大事怎么办?”所以他们母子才想自行找到许丹龄,不让白棠插手。
“他敢!”练绍达这般吼着,但心里却知,那臭丫头还真敢!
“绍达!”何氏婉言道,“不管他敢不敢,咱们总要提防着他使坏啊。所以,你若真要让白棠开这个口,也别说什么拜师,请他引荐白瑾,让两人见上面就好。免得被他一口回绝,没了后路。只要能见到人,凭白瑾的才干人品,还怕得不到许丹龄的赏识?”毕竟烂泥一般的练白棠,许丹龄都看上了呢。
练绍达听妻子说得有条有理,不住点头道:“夫人说得对。我这就去找他。”
何氏又拦住他,虽有不甘,也不得不提醒他:“你这是请白棠帮忙,对他们母子客气些。好歹,他们即是亲兄弟,今后又是师兄弟。白瑾总要白棠照拂一二的。”
练绍达皱起眉道:“我晓得了。”
他走后,白瑾紧张又期待的问何氏:“娘,你说爹能说动大哥么?”
何氏扭了扭帕子,冷声道:“就算你爹办不成这事,我也有其他的法子!”她拍拍儿子的手,心痛道,“只是,又要委屈你了。”
白瑾摇头道:“娘,我不怕委屈,我只怕辜负您和爹的苦心与期望。”
“好儿子!”何氏感动不已,咬牙暗道:为了白瑾,哪怕要她再向苏氏认低伏小,她也甘之如饴!反正,日子还长着呢!
练绍达兴冲冲的赶到松竹斋,只见店内人来客往,生意比他经营时还好上许多。不禁又妒又羡。加上他在白棠母子面前威风惯了,沉着一张脸就对全管事道:“全管事。白棠可在家中?”
全管事哟了声,满含嘲讽的道:“稀客!”他躬身行了礼,“请练老爷稍候,我去通报一声。”
练绍达直往里走:“通报什么,老子找儿子还要通报——”
“练老爷!”全管事挺身拦在门前,笑嘻嘻的道,“老子找儿子自然不需要通报,可是这里面还住着我家的夫人呢,内宅后院,您一个外人怎好乱闯?”
练绍达顿时气红了脸:苏氏与他合离,对苏氏来讲,可不就是个外人?
呵,不过是个徐娘半老的弃妇,比不上何氏一根指头,搭什么架子!
可众目睽睽之下,他只能忍气吞声:“快些,别耽误我时间!”
全管事含笑进去传话,没多久,便出来接他:“少爷请您书房说话。”
练绍达鼓着腮帮子,暗想:若不是何氏叮嘱过他需忍耐几分,他早就将白棠骂得狗血淋头了。
他一脚踏进书房,见白棠青衫素袍,俊秀清雅得令他一楞之后心头烦燥顿起:如果这样的白棠真的是个男儿,那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