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没有想到,在商场浮沉了多年的柳老板,有一天,竟会不欢喜人这么叫他。”吴修远别有意味的回了一句。
车上的氛围霎时间尴尬了起来,梁绿珠总觉得柳万金怪怪的,吴修远说话也不含糊!
去甘蔗地的一路上,也没有耗多长时间,柳万金和吴修远下马车就去甘蔗地商议事情了,梁绿珠和梁双喜则带着柳福禄在吴家修缮的凉亭里休息。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梁东子的缘故,梁双喜不怎生喜欢小孩子,更不知道如何逗弄小孩儿。起初氛围自是尴尬,再是后来,兴许是发现柳福禄确实不错,这才跟柳福禄说笑起来了。
梁绿珠在等吴修远的时候,心里一直都有些担忧,她知道,柳万金这事儿,只要是没有板上钉钉,都有反悔的余地。
好不容易等到了晌午,柳万金倒是回来了,却不见吴修远。
梁绿珠往外探了探脑袋,终还是没有问出口,只是耐着性子等吴修远回来。
不知何时,柳福禄早就拉着梁双喜出去了,梁绿珠感觉到柳万金一直在看自己,不无尴尬道:“双喜难得喜欢小孩儿,小葫芦确实挺讨人欢喜的。”
“我以为,你会问我,谈的如何了。”柳万金悠悠的回了一句。
梁绿珠诧异,真没想到柳万金竟是看穿了自己心中所想。一时之间,她又是郁闷,暗想难不成是自己表现的太过于明显了,他就这么不费吹灰之力的看穿了自己?
“我明日就要走了。”正当寻思着如何否定柳万金的言辞之时,冷不丁的,又听见柳万金开了口。
他这话语转的倒是有些陡,梁绿珠很是自觉的忽视了他第一个问题,反是笑道:“那路上小心,若是来了安县,随时欢迎。”
柳万金看着梁绿珠,目光有些深沉。
梁绿珠早就觉得今日的柳万金有些奇怪,被她这么看着,她也有些不自在起来了。
正要将吴修远拿出来当个话题,没想到,柳万金却是笑了:“你在紧张?”
梁绿珠局促的看了柳万金一眼,急忙摇头。
柳万金见她不承认,幽幽一叹:“我从未见过福禄这么喜欢一个人,喜欢到但凡跟她沾染上一些关系的人,他都觉得亲切,对你妹妹是这样,对吴家二少爷也是这样。”
他的话语,有些意味深长。
梁绿珠干笑了一声:“小葫芦这么可爱的人,一定会有很多人喜欢他,许是平日里你太忙,不曾发现罢了。”
柳万金摇头一笑:“我还能不了解自己的儿子,当初他娘走的时候,他就时时问我要娘亲,真怕就这么走了,他不会问我要娘亲了,反而是问我要你。”
说话之间,他的目光一直紧紧的放在她的身上,不想错过她任何一个表情。
梁绿珠微愣,终是笑了笑:“若是小葫芦想念我,想念安县了,你便带着他来,我一直都在。”
被他看的久了,她眼神也不知如何放了,顿时不自在的端了茶杯喝水。
“若是晚几年,你嫁了人家······”柳万金终于挪开了目光,梁绿珠快被他绕晕了,端着茶杯的手一僵,又听柳万金道:“不如,你跟我回柳州城吧。”
“噗!”此时,梁绿珠正好在喝水,冷不丁的听见了这话,差点没把自己嘴里的水给全部吐出来。
幸好梁绿珠故意挪开了身子,所以没有喷在柳万金身上,回头再看向柳万金的时候,梁绿珠脸上全是尴尬之色。
“擦擦。”柳万金见她局促成这样,嘴角微勾,递了手帕给她。
梁绿珠摆手,拍了拍心口,干咳了一声:“喝的大口了一些。”
“那我的话?”他知道梁绿珠根本就是在故意转开话题,可,他偏生不愿意给这个机会。
梁绿珠看了看院门处,此时的吴修远,依旧还没有回来。
脸上讪笑了一阵,梁绿珠无奈道:“柳州城确实值得去看一看,不过,不是现在,我身边还有娘要照顾,妹妹还没有出嫁,家里离不得人。”
“那就将他们一并的接到柳州去。”几乎是不给她喘气的机会,柳万金径又补充了一句。
许是迫于他目光中的压力,梁绿珠干笑:“我娘大着肚子,若是去玩儿,也不该是在这个时候。”
“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的,对不对,梁姑娘,你这么聪明的人,何必与我这般打哑谜。”柳万金在梁绿珠再三的闪烁其词之后,终是忍不住戳穿了她。
‘吱呀’房门被人猛的推开了,梁绿珠和柳万金同时扭头看了去,竟是吴岐。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仔细一想,这是吴家的地盘,他出现在自家地盘上,也不稀罕。
虽然平日里梁绿珠最是不喜欢吴岐,但,此时此刻,竟也觉得吴岐没有那么讨厌了。
“我们换个去处,这儿脂粉味儿太浓了。”柳万金从吴岐过来就一直冷着脸,偏偏吴岐就像是看不懂人脸色一般,一直杵在那处没有要走的意思。
吴岐皱着眉头,下意识的看向了梁绿珠,记忆中,这不要脸的女人也说过自己身上有那股味儿。
悄无声息的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哪里有什么脂粉味儿!
吴十八见柳万金三番四次的冤枉自家主子,这就要上前解说,冷不丁的,却是被吴岐挡了去路。
“公子?”吴十八不解的看向吴岐,面上有些不解。
吴岐倒是没看她,只是淡笑着说了一句:“无妨,无妨,我走便是。”
言语之间,还十分体贴的将厅房的门关上了。
吴十八跟在吴岐身后,见自家主子摇着折扇,一如之前那般无所谓的模样,不由皱眉道:“主子,他那么说你,你还能忍。”
吴岐回头就用扇子骨头敲了吴十八一些,嗤道:“在这个节骨眼上得罪他,你当你家公子当真蠢?对了,刚刚进屋之前,你听见什么没有?”
想着之前屋子里的对话,他有些诧异。起初在屋外,原本还在嘲讽梁绿珠继自己之后,又找了个人勾搭,而且,还是在吴家的地盘上勾搭的!
结果,谁曾想到,那柳万金竟是让梁绿珠举家跟他一同前往柳州城!柳万金这样的明白,能说出这个话,做出这种决定,自也是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
“听到了,柳老板让梁绿珠带着她妹妹一起去柳州城,不知何时,柳老板竟是看上了梁绿珠的妹妹。”
吴十八淡淡的嘟囔着,面上有着不解之色。
吴岐听后,回头看了他一眼,又猛的用扇子骨头敲了他的额头一下,嗤道:“你什么眼力劲儿,柳万金这老狐狸明明是看上了梁绿珠!”
‘咳咳’吴十八剧烈的咳嗽了两声,差点没被正科级的口水给呛死。
他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一时之间,诧异的看着吴岐,半响,终是回神:“怎么可能,柳老板那样精明的人,怎会中了,中了那妖女的诡计!”
吴岐望了厅房一眼,暗道幸亏他们走远了一些,不然,照着吴十八这声音,非的将屋子里的人全部炸出来不可!
拿着扇子,原本还想去敲打敲打吴十八,无奈,吴十八早已经紧紧的将脑袋抱住了。
叹了一口气,吴岐只得扭头道:“这事儿我如何清楚?不如,你亲自去问问那只老狐狸!”
吴岐眯着眼笑了笑,柳万金能主动示好,那女人肯定会上勾,到时候,正好让吴修远看看她的真实面目。
屋外的主仆,心情不减。屋内的梁绿珠,却觉得晴天霹雳,如坐针毡!
原本柳万金说了这么些个稀奇古怪的话语之后,她浑身都不自在了,偏偏那没眼色的吴岐竟还将房门关上了!
如今,屋子里的氛围是越发尴尬了,无来由的,梁绿珠越发憎恨吴岐了。
“你若是点头,我回去就让人帮你准备物什,但,明日的归期依旧是不变的。”柳万金见梁绿珠不开口,这又补充了一句。
“等等。”怕柳万金当真生了将她带走的念头,梁绿珠赶忙解释:“我早说了,我”
“难道你看不出来,我不是为了接你们一家子去玩儿几天的?”梁绿珠的话还没有说完,早就被柳万金打断了:“福禄很喜欢你,他也许久没有感受过娘亲的疼爱了,我不想让他一辈子缺失下去。”
这就是他想带走她的缘故?如果是往日,梁绿珠自会直接拒绝,可,现如今一想到了吴修远,她竟绞尽了脑汁的在想着委婉言辞。
柳万金是何等的聪明人,眼看着梁绿珠一直不开口,不由追问了一句:“你不愿意?”
手心微握,再次抬头,梁绿珠已经完全不避讳了:“柳大哥,我自小出生不好,也深知凡事靠自己的道理。虽然我不过是做点小打小闹的买卖,却也足以养活家人,若是让我平白无故的就接受了别人的帮忙,我做不到,我想我家里人也不会舒坦。”
听她形容自己做的事情是小打小闹,柳万金的目光,不由深沉了一些,他打听过,不过是从县太爷那里要了一些螃蟹,转手就卖给吴家七两银子。
这样的聪慧,但是少有的,在一定的程度上,她倒是像极了他年轻的时候,所以,对她,他十分欣赏。
“你可以帮我打理,我们柳家在柳州城也是数一数二的人家,在我身边,你有更好的资源。”
柳万金竟是害怕她拒绝了,说不出的缘由,他并不是情窦初开的年纪,甚至于可以说男女情事早就阅历丰富了,故而,也从不愿意将情情爱爱挂在嘴边,事实上,也从未再有过那样怦然心动的感觉了。
对梁绿珠,他与其说是男人对女人的喜欢,还不如说是欣赏,简单的欣赏,只觉得错过了这样一个她,再难寻到下一个。
他是一个懂得时机的商人,自然知道有些东西一旦有机会把握住,那就一定要把握住的道理。
此时,梁绿珠微笑着冲着柳万金摇了摇头,面上有些倨傲:“若我是想要仰仗你声势的人,你也不会朝我抛出橄榄枝,柳大哥,我想,你是明白我的。”
她的话,无形的拒绝了柳万金,柳万金的心里,竟是有些遗憾,自从他夫人走后,他还从未对任何一个女人有过这样的遗憾。
想着这么难得的一个人,他竟不能留在身边,他终还是笑着开了口:“如果,我说你不跟我回柳州城,我就永远不跟吴家有任何的生意往来呢。”
他在做最后一次挽留。
虽然,他早就猜测到了她的决定,但是,还是不愿意接受,不愿意就此认输。
“如果你因为一个不足挂齿的女人而放弃眼前的利益,你就不会有今天,对不对,柳大哥?在商言商,但凡是有利益上的牵扯,你都必须要考虑利益为大,不然,整个柳家产业,跟着你混饭吃的人,都得饿死!更何况,你既能明白我,更不会如此做。”
梁绿珠说这话的时候,心还是‘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的,她真有些担忧,不为别的,就为了柳万金这话。
她对柳万金算不得有多么的了解,之所以一直这么戴高帽子就是因为害怕,害怕柳万金当真那么做,因为,从之前他耍吴修远的事情就能看出来,他这种人,并不像是表面上看到的那么沉稳冷静。
他也是一个随着性子做事儿的人!
柳万金沉默了,只是静静的看着梁绿珠,梁绿珠也是勾着唇角看他,可是,心里却不如表面上看到的那么平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柳万金大笑出声来,那声音,十分的豁达,梁绿珠心中的担忧,少了许多。
“你倒似了解许多,不过,你又并不了解我,你看到的我,只不过是柳州城的柳万金,而不是真正的柳万金。”带着一丝叹息,他的声音中,莫名添了一抹悲伤。
感觉的出来他想讲述一些事情,作为拒绝他的补偿,那便是倾听了。
“那真正的柳万金是什么样的?”
听她这么问,柳万金扭头看向了梁绿珠,目光中有些诧异,后又全是了然。
“真正的柳万金,有一个和美的家庭,令人艳羡的事业,偏偏他是个不知足的,有了很多钱,还想更多的钱,结果,夫人离世都还在外面忙生意。”带着一丝苦笑,他凉凉的开口。
其实这种类型的事,梁绿珠听了不少,毕竟,对许多男人而言,最为重要的,还是事业,有时候为了自己的事业而忽略了家人,倒也屡见不鲜了。
“然后你就试图去找到先夫人的妹妹?”这也是之前吴岐十分讨厌吴岐的缘由,他夫人的妹妹阴差阳错进了花楼,结果后来不知道怎么死了,他此次前来,势必也是为了报仇的吧。
向吴家报仇!
若不是上次吴修远借着醉酒将另外一种真相说了出来,他也不会去查,不查,他就不会跟吴家合作。
耳旁传来了柳万金悠悠的叹息声:“想来我这辈子也就适合当一个孤人。”
“也不能这么说,缘分的事情,说不清楚的。”
梁绿珠垂头嘟囔了一句,虽是想要安慰他,但她又不敢说太多,因为她给不了他承诺,也怕他多想。
“你呢,喜欢二少爷?”冷不丁的,柳万金的话题竟又是转到了梁绿珠身上。
梁绿珠眉眼微瞪,真没想到他会问自己这个问题,冷不丁的想到了吴修远和自己的种种,她不竟反问自己了一句:她对吴修远?
似是自嘲,又似是自我倨傲,柳万金笑出了声来:“不然,这个世界上怎会有人拒绝我柳万金,要知道,嫁给了我,就相当于有了半个柳州城,往后穿金戴银,高枕梁绿珠。”
梁绿珠快速的收敛了内心中的波澜,点头附和道:“可不是吗,除了我这个不识好歹的,哪个女人不想嫁给你。”
柳万金的眼中,有了一丝落寞,偏偏他柳万金第一次想留的人,却是她这个不识好歹的。
他从来都不是那种强人所难之人,刚刚即便是假设性是威胁威胁她,也试着去幻想那种场景,可他素来便不是小人,也深知强扭的瓜不甜的道理!
扭头看向梁绿珠,柳万金诚然道:“虽然你是个不识好歹的人,但毕竟帮过我,往后遇上了什么事儿,来求我便是。”
“好啊。”梁绿珠乐呵一笑,此时,厅房的门被人轻轻的推开了,吴修远走了过来,不由好笑道:“说什么,这么高兴?”
梁绿珠松了一口气,还未开口倒是柳万金埋怨了一句:“不过是去找点吃点,寻了这么久?你们吴家当真是死了厨子不成?”
吴修远含笑:“若是一般人,那自是随意的紧,可遇上了柳老板,后厨的人,就得绞尽脑汁了。”
“绞尽脑汁?”柳万金反问了一句,又是扭头看向梁绿珠,满脸的不解:“又那么严肃吗,我像是那么难相处的人吗?”
梁绿珠想着他过往为难吴修远的事情,点了点头,后又想起刚刚才伤了人家自尊,便有连忙摇头。
柳万金看着梁绿珠这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的样子,过了半响,终是指着梁绿珠的鼻子,嘟囔道:“你的话,不可信。”
吃过了晌午,柳万金并没有随梁绿珠他们回去,反倒想带着小葫芦四处转转。
为此,小葫芦还跟柳万金闹了许久的脾气,可柳万金是什么人啊,说一不二,从来就没有在柳福禄面前服过软,最后柳福禄迫于他爹的淫威,毫无办法,只能服了软。
要知道,跟梁绿珠告别的时候,小葫芦那泪眼如花的模样,真是可怜,拉着梁绿珠的手,怎么也不舍得放开她。
都是梁绿珠又哄又逗的,答应了他明日去送他,他才松了手。
才上了马车,远远的,还能听见柳万金在呵斥柳福禄没出息,那语气很是冷硬,听得人心都紧了。
梁绿珠有些无奈,真不知道柳万金这样的性子会将柳福禄养成什么样,想想自己前世的时候,也是在十分残酷的环境中长大的,后来,却也能独当一面,好不厉害,梁绿珠总算有些心安。
“走吧,快走。”柳万金冲着梁绿珠摆了摆手,带着笑的催促着。
不知为何,梁绿珠总觉得柳万金的笑灿烂了一些,跟之前那个给人讲述自己遭遇的人差的太多。
放下车帘子,马车已经在缓缓的前进了,梁绿珠还在琢磨着柳万金那张笑脸。
“二姐,累死我了,二少爷家的甘蔗地可真宽,我还去帮忙收了一些。”梁双喜伸了一个懒腰,幽幽的说了一句。
梁绿珠瞟了她一眼,没好气的道:“怕是去帮着吃了一些吧。”
他们既是来了,也算是吴修远的客人,吴修远这样的人,必是不会让自己的客人帮忙动手的。
见她二姐毫不留情的戳穿了自己,梁双喜的面上满是讪笑,再不敢跟梁绿珠争论,只侧着身子,合眼睡了过去。
“柳万金怎么不跟咱们一并走,你们的事情谈妥了吧,他该不会又生出什么变故吧。”越想,梁绿珠有些担忧,忍不住追问了出来。
吴修远看着她,眉眼带笑,意味深长的回了一句:“他素来小气,兴许是从未被人拒绝,不愿与你同乘吧。”
梁绿珠嘴巴微张,巴巴的看着吴修远,惊道:“你,你偷听我们说话!”
吴修远挪开的目光,不自在的咳了一声:“我倒不曾偷听,只不过,正想推门进去,就听见他在询问你的意思。”
“那你为什么不进去。”双手叉腰,梁绿珠有些恼怒了。
刚刚她跟柳万金大眼瞪小眼的,整个人都坐立不安,巴不得外头有人过来,将她救出苦海,偏偏想什么没什么,等了那么久也不见得有人过来。
结果,他就在外面!
见梁绿珠气的不行,吴修远失笑道:“我若是进来,柳老板岂不是尴尬了,柳州城的霸主,多少姑娘心目中的如意郎君,偏偏被你拒之门外,只怕,柳老板饭都吃不下,立马就得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