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娘已经站了些时辰了,而且,还一直都这么担惊受怕,她没有跟赵氏发火,那已经算是忍之又忍了。
“姨母,你也不可能整日守着表哥啊,就算你不让表哥出门,表哥也是有法子出门的,我即便时时都能跟在表哥身后,可也不能斗不过这些人。”赵圆圆可怜巴巴的说了一句。
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了这话,赵氏整个人的面色立马一变,这时候,二话不说,径直道:“这事儿你用不着担心,我自有法子。”
梁绿珠将周氏扶坐在凳上,不去理会这些个人,眼见着他们走了,梁双喜这才懊恼的坐了回去。
“他们简直就是欺人太甚。”
梁绿珠睨了梁双喜一眼,淡淡的回了一句:“你不也是吗,人家才上门,你就要将人往外赶,这不是扯平了吗?”
“这哪儿能一样,二姐,每次这张春生过来,准是没有好事儿的,面对这个惹事精,我能有什么好态度。”
梁双喜表示不满,一边跟梁绿珠解释着,眼瞧着梁绿珠居然没有站在她这边,还想多说,梁绿珠却打断了她的话:“行了,你就不能好好的说说,多大个事儿,至于说到现在。”
一顿饭,就在梁双喜反反复复的唠叨中结束了,夜里,他们回了房,周氏坐着,却是什么话都不说,满脸的心事。
不用想,梁绿珠也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双喜,去把灯灭了。”梁绿珠淡淡的回了一句,自己则是在床头扎马步。
周氏心中有所担忧,一听梁绿珠这意思,赶忙道:“绿珠,你爹还没有吃呢。”
这原本就饿了一天,要是再饿上一晚,只怕·····
梁绿珠回她一笑,轻轻道:“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咱们才得熄灯。”
周氏有些不明白,但还是没有说什么了,灯火熄灭了不久,很快就传来了梁大海的声音。
周氏一听梁大海在叫梁绿珠,心也跟着紧了,但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等了一阵,迟迟没有看到梁绿珠动作,周氏不由担心道:“绿珠,你爹,他在叫你呢。”
“我知道,我现在还没空。”淡淡的回了一句,梁绿珠并没有更多的解释。
夜色中,梁绿珠看不清周氏的脸颊,但还是能听见她长长的叹息声。
她明显是担心的不行了。
梁绿珠早说过,很多东西要有耐性,特别是对梁大海这样的人,若是他有求,自己就应,那他还会以为一切照旧。
夜里,梁大海的叫声,一声低过一声,原本还充满愤怒的声音,渐渐地,变的十分平静下来了。
周氏听着声音,心都拧紧了,翻来覆去也睡不着,可又不敢跟梁绿珠多说什么,只好忍住。
大半个时辰过去了,梁绿珠站直了身子,活动了几下胫骨,反复吐纳了几次,算是结束了今天的练习。
周氏猛的从床上坐了起来,巴巴的看着梁绿珠,虽是没有说话,可言语之间的意思早已经是十分的明显了。
梁绿珠看着她这样子,忍不住的笑了笑,拍了拍周氏的肩头,她低声耳语道:“娘,早些休息,你就算不顾着自己,也该顾着肚子里的孩子,这个事,我知道处理。”
说完话,她径直出了门,刚刚进屋,正好看见梁大海将灯火拿在手里,似是想通了什么一般,这又赶紧的将灯火放下,总而言之是一脸的凝重。
梁绿珠乐呵的笑出了声来:“怎么,想放火啊?正好了,我还想带我娘搬出去呢,你再把自己一并的烧死,那就正好了,往后我们可就清净了。”
“你,梁绿珠,你这个不孝女,我不会让你如愿的。”梁大海愤愤的回了一句,这就将油灯挪到了离他远一些的位置。
梁绿珠点头:“你自然不会这么做,你这么爱惜性命的人,怎么会做出烧死自己的事情,而且,这种死法未免太痛苦了,相较而言,活活饿死是要好的多,至少还能给你一个全尸。”
“混账。”梁大海怒不可遏,指着梁绿珠的手开始发抖:“你奶奶和你四叔他们要是知道了你的行径,还能容忍你我明日就叫你奶奶好好收拾你。”
“怎么叫,就你刚刚那样的叫法?你就省省吧,他们早听见了,只是,不愿意来管你的事儿。”梁大海三天两头的那么叫,隔壁怎能听不见,要么就是他们不想惹麻烦,毕竟谁也不想跟梁大海这样的泼皮赖子惹上关系。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麻婆子早就给他们打过招呼,让他们不要来管这事儿了。
毕竟,现如今,麻婆子还仰仗自己攀上吴家呢。
“不可能。”梁大海瞪大了眼睛,吐了一口唾沫星子:“你奶奶巴不得让我把扭卖了,我要是让她给你找买家,她还能由着你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在家里横行霸道。”
梁绿珠忽的笑出了声来,整个人只觉得嘲讽:“爹,你怕是还不知道的吧,奶奶早就想巴结我了,因为她还想从吴家得到好处呢,你信不信,我让她把你卖了,她都会答应。”
乐呵呵的说着话,眼看着梁大海一张原本蜡黄的脸,在昏暗烛火中显的越发的暗沉下去了,梁绿珠得意的笑了笑,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梁大海眼见着梁绿珠当真要走,赶忙叫住了梁绿珠,稍做犹豫,她连忙开口道:“绿珠,我还带也还是你爹,你就顾念顾念我的生养之恩,给我一路吧。”
“没有生养之恩。”几乎是十分绝情的,梁绿珠淡淡的回了一句。
但,她说的并没有错。她要让梁大海仔仔细细的反省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
“绿珠,就算我求你了。”梁大海没法,带着一丝悲怆,他赶忙开了口。
梁绿珠只当没有听见,径直往外走。
梁大海见到没有机会了,终是咬着牙回了一句:“好,我绣。”
梁绿珠脚步微顿,嘴角微勾,心知自己的计划早已成功了一步。
迈着大步子回了房中,周氏正坐着打望她,见她根本就没有去灶台前端东西给梁大海吃,不由担忧道:“绿珠,你爹?”
“放心吧,明儿早上,他就能吃东西了。”
“明儿个早上?”皱着眉眼,周氏心里的担忧并没有减少丝毫,往日的梁大海原本就是个大食量的,即便是不吃一顿饭,那都是十分痛苦的事情,更别说是连着不吃上好几顿了。
“好了娘,我给你保证,这只是为了咱爹好,我相信他会变好的。”为了避免周氏一直担心这个问题,梁绿珠赶紧开口劝慰了她一句,再不去说别的,这就躺下睡了过去。
夜,很漫长。
但,对于周氏而言,那就更加漫长了。
梁绿珠听见她翻身的声音,知道她被梁大海的事情困扰着,夜不能寐。
心中虽是心疼,她却终究是什么话也不说,一切终将会过去,与其让她娘他痛苦一辈子,那不如痛苦一阵子。
只有改变了梁大海,她娘往后才有安生日子过。
她不愿去想更多的事儿。
第二日,梁绿珠比以往起的稍迟,她不着急着去集市上占位置摆摊,故而,她专程从外头摘了小葱回来,搅面疙瘩吃。
周氏因为一晚上没有怎么睡的缘故,气色不太好,梁绿珠看着,虽是心疼,去而也没有多说,只是耐心的等待着里屋那人叫她。
眼看着将面疙瘩搅好了,三人坐在灶台边,开始吃了,梁大海开始叫她了。
端着碗,梁绿珠走到了里屋。
梁大海一闻着梁绿珠碗里的面疙瘩香味,整个人忍不住吞咽下了几大口口水,这就连忙道:“绿珠,穗子,你看我编的穗子。”
梁绿珠仔细一看,他的手里还当真喷着半根穗子,虽是奇形怪状的,但大体的模子还是有的。
“一晚上就打了半个?”梁绿珠心里虽是乐开了火,很是得意,面上却依旧是保持着平淡之色。
梁大海一听梁绿珠这话,以为梁绿珠是不甚满意了,连忙开口解释:“你听我说,绿珠,我原本还想多打两个的,可我没气力,我,我饿。”
他的目光定定的放在了梁绿珠碗里,舌头也不自觉地舔了舔嘴皮子。
梁绿珠将穗子扔了回去,穗子不偏不倚的,正好落在他的脸上,若是在往日里,梁大海早就暴怒了,偏偏在这种情况之下,梁大海却还是可劲儿的求道:“绿珠,我也在努力,你不能不管我,你不能当真饿死我啊。”
梁绿珠置若罔闻,转身就走,没走几步,她终是回头看向了梁大海。
梁大海原本绝望落寞的脸上,顿时涌现了一丝欢喜:“你相信爹,只要你肯给爹时间,爹这穗子,一定会比你娘打的好,还有,你让我干的绣活儿,我也一样的干,我一定会为这个家里分担重任。”
“这可是你说的。”强绷着一张脸,刚刚出了门子,梁绿珠顿时喜出望外。
周氏早听见屋里头的对话了,这时候的她早已经呆若木鸡了。
她怎生也不敢相信,梁大海那么强势的一个人,从来都很鄙视女人的那些针线活儿,现在,居然还会碰那玩意儿。
眼看着梁绿珠出来了,她赶忙拉着梁绿珠,轻声询问道:“绿珠,你告诉我,我不会是听错了吧,有没有这样的事儿,你爹,他,他打了穗子?”
梁绿珠点了点头,面上全是得意之色。
周氏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不无喜悦:“他变了,他果真变了。”
梁双喜也凑了上来,乐呵道:“二姐,还是你有法子,若不是你,爹怕是做梦也不会梦到自己居然会打穗子。”
梁绿珠怕屋里面那位听见了,连忙冲着梁双喜和周氏轻嘘了一声。
周氏会意,赶忙去盛过来的面疙瘩,一边又是道:“我就知道你这面疙瘩是给你爹留的,只不过,会不会稍少了一些,这小半碗,还不够他塞牙缝呢。”
梁绿珠摇头一笑,她娘这性子啊,如何才能改一改。
带着些许无奈,梁绿珠轻声道:“娘,我自有我的法子,你可不准心疼人,背着我给他送吃了。”
“好。”周氏拍了拍梁绿珠的手,算是应承了下来,此时此刻,她的脸上,早就没有之前那紧张担忧的神情了,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轻松。
得了周氏的承诺,梁绿珠这才端着面疙瘩往屋子里走,梁大海看见梁绿珠端着面疙瘩回来,早就馋的不行了,一行发着光亮的口水顺着嘴角留了下来,倒也不自知。
待接过碗,他的手没拿稳,那小半碗面疙瘩竟险些摔在床上,幸亏他最后死死的用胸脯抵住了,方才没有摔落下去。
几乎是毫不犹豫的,他伸手就去抓面疙瘩吃,竟也没用筷子。
梁绿珠有些诧异,原本以为他会斥责自己只给了他小半碗,结果他竟什么话都不说,想来是饿的不轻了的缘故。
“爹,家里光景不好,咱们就先凑合着吃小半碗面疙瘩,回头将家里的绣活儿卖了出去,咱们就吃点好的。”带着一些个哄骗的意味,梁绿珠淡淡的开了口。
也不知道梁大海将她的话听进去没有,片刻的狼吞虎咽之后,他早已经将碗舔的干干净净,连着一点汤水都不留了。
将碗递给梁绿珠,梁大海可怜巴巴的看着梁绿珠:“绿珠,爹没吃够。”
梁绿珠一愣,继而温和一笑:“锅里还有面汤,我给你盛,等你打了穗子,换了钱,咱家也有钱买东西了。”
梁大海巴巴的看着梁绿珠,总觉得梁绿珠这是在糊弄他的话,明明昨儿个他还闻到了肉香味儿,他腿脚不方便,自然也看不到他们在吃些什么,但他能笃定,一定不是吃这种面疙瘩!
心中有过片刻的气愤,他很快还是缓过了神来。
此时此刻的他,能活下命就很不错了,再像以前跟梁绿珠那般讨要,到头来,依旧是什么都得不到!
怔怔给梁大海送了两大碗面汤,梁绿珠这才背着草药出了门。
一到集市,她第一个时间是往四海药铺走,想起昨儿个赵玉瑾的话,她忽然有些不安,也不知道四海药铺到底还在营业没有。
越想,她又是有些后悔,昨儿个赵玉瑾在的时候,她就该好好的问一问。
到了四海药铺,只见药铺门是紧紧关着的,外头还绷着一根红线,显然是因为罗秋明的缘故,这才被勒令关门的。
梁绿珠背着草药在集市上转悠着,想着将草药往哪里送,按道理来说,这镇上除了罗家的四海药铺之外,就属吴家的吴氏药铺最出名了。
这地方大的,总不至于欺人宰客吧。
梁绿珠想着,早已经打定了注意往吴氏药铺走。
吴氏药铺就在街道的东头,和吴府的距离很是近。
一踏入店里,顿觉得整个铺子比四海药铺好宽许多,就连着房梁也是格外的高,给人一种大气十足之感。
找了小厮,梁绿珠直说要见掌柜,小厮听了话就往掀开了不远处的帘子,往里屋走。
梁绿珠耐着性子等在那里,心里早就估好了价格,虽然,她这些草药时间是有些久了,却也有是世面上难买到的药材,怎么说,也得卖上二十文钱才是。
一会儿等吴家掌柜出来了,她一定得先让对方提个价格,若是能卖更多,那便是最好了。
正想的入神,小厮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姑娘,我家掌柜来了。”
梁绿珠扭头,满脸含笑,正要开口,一对上梁绿珠,她整个人的面色僵硬住了。
她如何也没有想到此时此刻过来的人,居然会是吴歧,这么一大早的,吴歧这种夜夜笙歌,私生活混乱的阔少爷,竟还起的来?
“哟,我道是花楼里的哪位姑娘想本少爷了,兴冲冲的出来一看,还真是让人失望啊。”吴歧摇着折扇,鄙夷的看了她一眼。
梁绿珠磨着牙,收敛了刚刚僵住的笑意:“你怎么会在这里?”
“什么?”霎时间,吴歧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放声大笑:“姑娘,你现在在吴氏药铺,我倒是想问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言语之间,吴歧朝着她的背篓里看了去。
梁绿珠咽了一口涎水,心里暗暗地咒着自己今天点儿背,居然遇上了吴歧。
想来今儿个让吴歧撞上了,吴歧定然得挑她的毛病,这药能不能卖出去还算个事儿,更别说,卖个不错的价格了。
心中正当想的入神,吴歧冷不丁的开了口:“哦?我总算是明白了,你怕是来我吴家卖药材的吧。”
梁绿珠抬头,看了吴歧一眼,这时候,背着东西就往外头走,二话不说,也更是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
吴歧嗤笑,摇着折扇,慵懒道:“我还说呢,这即便是要卖东西,还是得捡着好一点的东西来卖,滥竽充数在我这里可是行不通的。”
梁绿珠停住脚步,真没想到他一个浪荡公子哥,只不过是泛泛的看了一眼那药,这时候,便立马辨出了好坏。
她从街道西边走到东边,好不容易到了吴氏药铺,药没卖出去不说,竟还遭人奚落了一番,她这心里如何好受。
霎时间,她转身朝着吴歧走了过去。
吴歧诧异,原本以为她已经要走了,没想到她有返了回来,而且,那脸上的盈盈笑意,确实让人心生防备。
几乎是下意识的,梁绿珠退后了几步,明明他们中间还搁着一张开方子的桌子,他竟也觉得不安生。
“就算我今天卖的是潲水,也不可能卖给你这样的人!”嘴角微勾,梁绿珠快步离去。
“你!”吴歧气的不行,胸脯起起伏伏,直到梁绿珠出了药铺,他还气的不行。
“少爷,你没事儿吧?”吴十八担忧的看着吴歧。
他实在是不明白,自己少爷这么一个舌如莲花的人,每每遇上了梁绿珠,总能碰壁,若是梁绿珠是一个出生名门,有点来头的大家小姐倒也罢了,偏偏她却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女!
“我让你派出去的人是怎么办事儿的!”带着一丝怒意,吴歧愤愤的吼了出来。
吴十八连忙垂头,轻声解释:“您,您只是让人一探虚实,也没让人杀了她啊。”
确实,梁绿珠只要有一口气在,她就有十足的把握气死吴歧!
吴歧扭头瞪着吴十八,阴沉道:“今天要不是药铺里看诊的人多,我定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吴十八看了看铺子里的三四个人,连忙点头:“是,公子宅心仁厚,梁姑娘事后一定会好好反省。”
“谁管她反省不反省,还梁姑娘?不就是一个不知廉耻的女人吗”猛的合上折扇,吴歧摔袖而去。
吴十八看了看那看病就诊的三四个人,终是摇了摇头,快步跟着吴歧往外走。
梁绿珠背着草药走在街上,心里一股子的火蹭蹭蹭的往心上涌,她真是没有想到今天自己究竟是有多倒霉,卖个药,竟还能栽在吴歧手里。
如今四海药铺也关门了,不能去吴氏药铺,只能寻着小铺子去卖药了,背上这么远过来,总不能又这样背回去吧!
长长的叹息了一口气,梁绿珠朝着往日周氏卖药的地方走。
这才刚刚到了铺子里,就看见铺子里的掌柜依旧是坐在摇椅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哼着小曲。
若不是那小曲声,梁绿珠还真以为他是睡着了。
再看看药铺里空无一人,显然这铺子里生意是越来越不行了,想起上次来卖药的时候,自己还跟这人闹过不愉快,梁绿珠心里就有些泛堵。
她原本想就这么背着草药往回去,可这草药已经放的够久了,四海药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开门,若是一直将草药压在屋里,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的,肯定都得坏死!
“掌柜的。”梁绿珠左思右想,终于还是还是开了口。
那躺在摇椅上唱着小曲儿的人怎么也没有想到,忽然会有这样的一个声音传来,赫然之间,吓了她一跳,这就仓皇的睁开眼来。
待一看见是梁绿珠,这又不急不慢的坐回摇椅上,有些气恼道。
“我还以为是谁呢,结果是你这丫头。”
梁绿珠想起了上次和他的不愉快,心下有过好几次的犹豫之后,还是开了口:“掌柜的,我娘让我来送药,还说了,一定要往你这里送,她就信得过你的人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