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回到水下宫殿,刺客们的装备要完全与有针对性的多,杜阿尔特设法从几个熟悉的奥斯曼珠宝商人那里弄到了一些珍贵的萤石首饰,以及一对罗马时期的萤石酒杯,这些都被朱利奥毫不留情地敲成了细碎的小块,他们入水之后,他就随手抛洒,萤石的碎粒沉入水中,中发出极其微弱的光芒,这样的光芒,在白昼,甚至略微有些亮光的地方都会被忽视,但在这样的黑暗中,它们犹如星辰一般明亮。
“应该让那些孩子来的。”宝拉笑着说:“这样美丽而又奢侈的场景可不那么常见。”这里的萤石至少花费了整整一千枚金弗罗林,足以雇佣一个小型军团为他们效力了。
“如果只用这些就能买到奥斯曼土耳其苏丹的一条性命,”埃奇奥说道:“那可能是世上最合算的买卖了。”
“我的祖父可不就是个商人吗。”朱利奥说。
他们一起在冰冷的水中大笑,而后一同来到朱利奥发现的密道前——这次几乎无需耗费什么心力,因为水不断地流出,这里甚至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漩涡。朱利奥看着埃奇奥与宝拉:“我们一个个地走,每个人之间间隔十秒。”说完,他闭上眼睛,轻而悠长地呼吸了几次,最后一次让胸膛里充满了新鲜的空气后,他率先潜入水中,埃奇奥数了十个数,向宝拉点点头,跟着潜了下去,宝拉在沉入水中之前,最后看了一眼身后——她的身后是一片无比深沉的黑暗。
密道的截面是正方形的,又窄,又小,又长,但可能从一开始,它就是一条水中甬道,因为它的高度不足以让人站起来,只能匍匐前行,但它的底面又是那样的粗糙,这也是为什么朱利奥要让埃奇奥与宝拉间隔十秒再入水的缘故,太过接近,他们连转身都会互相妨碍——虽然说,狭小也不是没有好处,譬如他们无需游动,单凭双手抵按甬道的墙面与地面就能飞快地前进,朱利奥一边前进,一边不忘抛下散发着细小碧光的萤石碎粒,一些细小的粒子随波逐流,在他面前铺开一条闪烁不定的光路。
正如宝拉担忧的,在纸面上,与人们的希望中,这条甬道只有三百尺,按照他们的速度,只需要三到四分钟,但他们当真身在其中的时候,这短短几分钟却像是被魔鬼下了诅咒般的变得漫长无比……除了朱利奥抛下的萤石碎粒,他们所见的就只有黑暗,这种黑暗,不是在地表上的那种黑暗,在地表上,无论有着怎样厚重的云层,总是有光的,但在这里,萤石的微弱光芒都像是要被黑暗吞噬了,他们被冰冷的水包围着,耳边除了鼓动的水声外别无他物,胸膛中的空气越来越少,就连宝拉这样的阿萨辛刺客,也不免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能够重见天日——这样的境况,确实是会令人疯狂的。
但就在宝拉忍不住想要做些什么的时候,埃奇奥突然加快了速度,她眼睛一亮,急忙跟随上去,果然,在几秒钟之后,她几乎紧贴着埃奇奥从水面冲出来,他们一离开水中,就忍不住仰着头,连续深呼吸了好几次,事实上,这条甬道比他们预想的还要短,但这种压力,无论是谁都会觉得难以忍受的。
朱利奥也喘息了好一会儿,从水里站起来,走了两步,晃动装着白磷的玻璃瓶,“幸好我们没有拖延太久。”他说,埃奇奥左右看了看,才明白他的意思,很显然,地下宫殿的水位要比这里高,之前没有水溢出这里是因为巨石封住了甬道入口,他们离开,又返回去的两天内,这里已经水深及膝,如果他们再拖延几天,水可能就要突破石室,被外面的人发觉了。
这是一个很小的石室,没有任何装饰,但在左侧,有着一架短短的梯子……的残骸,宝拉走了过来,无比默契地踏着埃奇奥屈起的膝盖,骑上他的肩膀,小心地检查了一番后,她做了一个手势表示暂时安全,然后就开始推动暗门,她很快就爬了出去,然后是埃奇奥,最后是朱利奥,他们发现自己正在一个废弃的酒窖里。
“感谢天主,”埃奇奥轻声说:“奥斯曼人不饮酒。”
不然这里的密道可能早就被发现了。
圣伊莲娜大教堂同样是巴西利卡风格,奥斯曼人几乎没有改动些什么,除了穆罕默德二世在它的周围矗立起了四座光塔,高耸入云,刺客们的目标就是它们中的一座,此时已经入夜,光线昏沉,圣伊莲娜大教堂不是需要着重看守的地方,无人发现,三个阿萨辛刺客已经攀上了最北的光塔顶端。
俯视托普卡帕宫,是一个粗糙的长方形,帝王之门位于最南端,穿过它就是第一庭院,第二庭院,第三庭院以及最隐秘的第四庭院以此向北延伸,第二庭院中有着一座圆穹顶建筑,人们称之为库巴尔提,苏丹的大臣们在此召开会议,帝国的大小事宜都在这里被解读与决定,而苏丹时常在议事厅的金框窗户(镶嵌着金色边框的大窗)后聆听,若是他认为有什么需要修正或是改变的,就敲打窗户,命令大臣进来与他讨论,或是接受他的褒奖与惩罚。
议事厅与第三庭院之间,是托普卡帕宫最高的建筑——正义之塔,它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它象征着苏丹反对任何不正义行为的决心,也让每个人都能感受到这位无上统治者的存在,不过营造这座高塔的穆罕默德二世怎么也不会想到,有那么一天,它竟然会成为刺客的帮凶。
埃奇奥在最北的光塔上抽出一根细小的绒羽,感受了一下风向与风力,然后他看向朱利奥:“命运也在偏向我们,”他带着一丝隐约的兴奋说:“风向变了,正是我们需要的方向。”
朱利奥轻轻点头,不再浪费时间,他低头注视着脚下的托普卡帕宫,两百尺的高度让他能够将这座庞大的建筑群尽收眼底,他看了一眼埃奇奥,打开了滑翔翼——出自于他,还有列奥纳多.达芬奇之手的滑翔翼,已经不再如同达芬奇最初设想的那样,如同鸟儿的翅膀一般复杂华美,因为需要带着穿过密道的关系,它变得更轻,更小,并且能够折叠起来,这导致它只能滑翔很短的一段距离,但对他们,从最北的光塔到正义之塔,已经完全够了。
在最后一缕阳光消失,而庭院中的火把尚未亮起的那一瞬间,刺客的翅膀在空中舒展,打开,他如同一只鸟儿般跃入空中,向着那尊白色的石塔飞去。
杜阿尔特带着其他的阿萨辛刺客牵着马匹,走出旅店,旅店的主人法提斯还想挽留他们,但杜阿尔特生气地说,他们已经用尽了身边的钱财,他也只得讪讪地与他们道了别。
街道上,一个骑着马的奥斯曼人与他们擦肩而过,仿佛感觉到了什么,杜阿尔特与他同时转头向对方看去。
他们的眼神接触可能只有一霎那,但他们立刻认出了彼此,那个已经须发灰白的奥斯曼人露出了一个惊讶而又残酷的笑容,指着杜阿尔特说:“把他抓起来!”他喊道,“这是从我手中逃跑的奴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