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皇子这会也看明白了。
弟弟们都针对定远侯夫人,那是因为争夺小世子南敏行的事情。而哥哥们却是在借机施恩于定远侯府。
甚至是,借机讨好父皇。
毕竟方才,父皇对定远侯夫人的偏袒是十分明显的。定远侯夫人都说了那样的话,父皇还不生气。
七皇子想了想,还是站出来跟着哥哥们的步伐走:“父皇,儿臣觉得,若是醉仙楼的第一楼之名名不宣传,让他们再献糕点入宫的机会就多的是。”
“定远侯夫人大可下次再一展身手。”七皇子话两边各留一半。
若这定远侯府不值得相帮,他大可以下次跟着弟弟们踩上一脚。若是不然,他自然是要帮一帮的。
皇帝如今的性情,珍妃算是最明了。
她轻轻把手在十一皇子的肩膀上抚了抚,看似是在抚平十一皇子衣服上的折痕,但实际上,她却是在把十一皇子往前暗暗推了推。
“好香!”十一皇子赞道,他咽了一口口水,满是期待地望向皇帝,“父皇,您要考皇儿什么?能不能简单点?”
“这么迫不及待了?那父皇就考你,先背《幼学琼林》第一章。”皇帝出题道。
他又看向自己的两个双生儿子,考道:“你二人对《幼学琼林》理应通透,各做一篇文章与朕看。现在开始吧。”
笔墨纸砚,小太监们自然是迅速就给皇子们准备好。
“既然糕点蒙定远侯夫人的精湛刀工一分为数,你们三人以写文章,就考你们以‘兄弟'为题,亦各写一篇文章。”
十皇子有些急切,看向皇帝。
皇帝望着十皇子没有说话。
十皇子顿时很焦急,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为什么父皇唯独不给他一个人出题。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他难道说错了什么话?
目光落在正看着自己的南敏行身上时,十皇子恍然大悟——自己方才质疑了定远侯夫人能不能将菊花糕分离为花瓣。
难道自己问错了?
十皇子努力想了想,有错就改。他同皇帝认错道:“父皇,皇儿不该质疑定远侯夫人。这些已经做好的花瓣,足以证明她的精湛刀工。”
皇帝仍旧没有说话,而是把目光又落到苏昭宁那边。
他再问:“苏氏,时间尚多,你且把这菊花糕也分了吧。”
苏昭宁点头应允,请示皇帝:“还请陛下允臣妇先洁手。”
皇帝自是不拦阻。
因由这些刀具也有些脏了,皇后就直接吩咐宫女上了几盆水。
苏昭宁用水洗手后,很自然地就从怀中抽出帕子擦干净手上的水,以及额头的汗。
她再走到糕点面前,已经没有让皇后能够挑剔的地方。
几位皇子们或在埋头苦写,或在冥思苦想,或在惴惴不安,苏昭宁则重新拿起了薄刀,在糕点上划动。
尝试着将糕点分离,这是什么时候做过的事情呢?苏昭宁回忆起在长安侯府的时候,大哥哥苏瑾瑜带着自己下厨的情景。
“要做好一样吃食,不仅要熟悉未做好的时候,这些食材是什么样子的,那样食材是最好的。”苏瑾瑜拿了一块桂花定胜糕在同苏昭宁炫耀,他将手中薄刀落下,将糕点一一分离。
“而且还要了解的,就是这样已经做好的糕点,又有什么独到之处。这桂花定胜糕为什么能够不落碎屑,那是因为加了适当的蜂蜜。蜂蜜过多,刀落下去,就会切时不畅,这也是不合适的地方。”
苏瑾瑜带着苏昭宁将糕点一一切开,细致教她道:“只有你知道它们不是最好时候的模样,才能做出最好的它们。”
其实于刀工之上,苏昭宁过去并不十分擅长。她做糕点的次数不少,但用上刀的机会,却很少。
出嫁后这大半年里,苏昭宁联系刀工的次数,比以前在长安侯府一年时间里的次数,都还要多。
她了解自己、明白自己,她最擅长的事就是熟能生巧。
女红也好,临摹字画的本领也罢,这些都是苏昭宁自小练习出来的成果。
曾经,为了给安怡挖一个不可翻身的圈套,苏昭宁跟着南宛宛一日不拉地练习射箭,几乎是日夜不眠。
而刀工的练习,她是为了南怀信。
嫁入定远侯府后,苏昭宁听南宛宛说,每年新年的时候,因为不受吴老太君喜欢的缘故,南怀信总会被吴老太君禁止与大家一齐共同守夜。
而在定远侯府,其实有一个传统。每年新年的时候,总会房上一盘完全就是福字形状的糕点。
新年第一日,就要有福。
南宛宛说,过去的每一年,她都是偷偷地把自己的那块福字糕点藏下来留给她兄长。不过南怀信也总是把“福”又推回给了妹妹。
苏昭宁当日曾想,她若能造“福”,就能给南怀信许多许多的福了,再也不用他漫长的等待了。
只可惜,今年的新年,南怀信依然没有福。
苏昭宁面前,菊花的糕点已经被切了数缕下来。这糕点竟被做得如此精妙,一块糕点切成了十余瓣也还未完全碎开。
十皇子忍不住在旁赞道:“这糕点做得真好!”
苏昭宁嘴唇微微有些上扬,喜意显露在眼角眉梢。
她将这些糕点分离,其实还有一个想法。
虽有是银身的簪子在发髻间,但苏昭宁不可能把每一块糕点都擦一个洞查验有无毒性。
这次御膳房送过来的刀具,数十把皆是银刀。
如今这般细削慢试,糕点有毒一事应是虚惊一场了。
菊花糕已经削完了一半,几位皇子们的文章也写了一半。唯有十一皇子依然没有背出一句《幼学琼林》来。
十皇子也依然没有得到皇帝的问题。
他急得简直想哭。
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父皇?
十皇子慌乱无措间,竟忍不住把视线投到了苏昭宁身边的南敏行身上。
只见南敏行正用拿了一把小刀,轻轻地把苏昭宁面前的菊花瓣糕挪得和那块尚未削完的糕离得更远一些。
南敏行动作很小心,生怕会弄坏这些菊花瓣糕。但他并没有放弃。
十皇子当然知道南敏行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小世子是担心这些菊花瓣糕堆在前面,影响她娘的刀工。
十皇子想道。
身后,突然感觉到一阵力道,十皇子不禁转过身。
只见十一皇子站在他的旁边,小心翼翼地偷看了一眼皇帝后,然后对他在招手。
“十哥,教。”十一皇子小声地求助道。
十皇子觉得十一皇子这想法有些幼稚。他们父皇就在边上呢,就算声音再小,哪能完全听不到?
再说了,就算父皇没听到,这一屋子其他人都听着呢。母后和珍母妃是不会说什么。但八皇兄和九皇兄能不挑茬?
十皇子的目光落在八皇子和九皇子前面的纸上,正想要推开十一皇子的时候,眼角余光却又扫到了他其他皇兄的纸。
“兄弟”两个字很明显地出现在他眼前。
看着五皇子又重复写了一遍的“兄弟”二字,十皇子终于悟了。
他弯腰将嘴凑到十一皇子耳边,小声提示道:“混沌。”
十一皇子眼睛一亮,接道:“混沌初开,乾坤始奠。”
“乾坤始奠、乾坤始奠……”十一皇子才背了两句,就又卡住了。
这些字都十分复杂,十一皇子虽然一直有学,但其实根本记不住。所以他如今只能又求助地看向十皇子。
十皇子心里骂了一句笨蛋,嘴上却又提示道:“气之……”
“气之轻清……气之轻清……”十一皇子再次停顿。
十皇子做了一个抬手的动作。见十一皇子还未明白,他又做了一个飞翔的姿势。
十一皇子顿悟,忙背道:“气之轻清上浮者为夭,气之重浊下凝者为地。”
十皇子满意地点了点头。他这次主动提示起十一皇子来,伸出五只手指头摇了摇,又把另一只手也伸出两只手指头。
“日月五星,谓之七政。”十一皇子终于磕磕巴巴地再次背了下去。
虽然稚气的声音背诵得显然十分不流畅,但苏昭宁听了,心中仍是十分佩服的。
皇家儿孙,虽然享的是比寻常人要多得多的福气,但要付出的努力,也显然比一般人要多得多。
一岁的年纪。即便是苏昭宁自己,也不能肯定她当年能够背得和十一皇子一样好。
而且,另一个十皇子,可才五岁啊。他就已经显然完全背下了五卷三十三章的《幼学琼林》。
苏昭宁低头看向自己身边的南敏行。
南敏行的目光也正落在十皇子和十一皇子那边。
苏昭宁看南敏行的目光中,并没有半点失望。她觉得,南敏行已经做得很好。她虽然佩服十皇子和十一皇子聪慧,但也不觉得,他人所能行,吾儿亦要能行。
吾儿尽他之力平安健康成长,这便足够了。
八皇子的笔已经放了下来。
同一时间,六皇子也放下了笔。
五皇子和七皇子、九皇子随后也放下了笔。
此时,苏昭宁面前的菊花糕也已经完全变成了菊花瓣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