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怀信很想拉着他妹妹来好好问一问,苏瑾瑜其实也想。
因为他完那些话后,他的二妹苏昭宁并没有一脸喜悦,也没有一脸娇羞。
她甚至连惊讶的神色也没有流露出来。
苏昭宁不喜不悲,她先是吩咐白术去烧水,然后又让茯苓去端茶点过来。
苏昭宁朝苏瑾瑜和南怀信低了下头,歉然道:“我腿脚不便,请侯爷勿怪我失礼。”
南怀信望向桌边苏昭宁的裙摆。
那浅蓝色的百褶裙将对方的脚严严实实遮住,他甚至都不知道她到底是伤在了哪个位置。
想到苏昭宁的伤,南怀信的心就又有些疼了。那种疼不同于先前醋坛子打翻的疼,而是一种由眼到心的疼。
眼中见到了她的憔悴,心底就感觉到疼痛。
“苏二姑娘擅如何,我让刘大夫过来一趟吧。”南怀信忍不住开口道。
提到刘大夫,苏昭宁的神色就变得更淡了。她望了南怀信一眼,语气冷淡地答道:“侯爷有心了。其实我没有什么想问侯爷的,就不耽误侯爷的事了。”
“本侯没有什么事。本侯就是……”南怀信听出了苏昭宁话语中的逐客之意。他抬头望向旁边的苏瑾瑜,同对方道:“本侯可否与苏二姑娘单独聊几句?”
按着本朝的礼法,如今又光化日的,其实两人聊几句,只要不关着门独处,也不算什么。
可苏二姑娘的哥哥是出了名的“老先生”。
他抬头看了南怀信一眼,想也不想就拒绝了:“这恐怕不合适。侯爷若有什么想同舍妹的,就这样吧。”
南怀信吃了软钉子,才后知后觉想起苏瑾瑜的“盛”名在外——古板的“老先生”。
这称号还是他自己妹妹取的。
南怀信只能转而另辟蹊径,他朝苏昭宁道:“舍妹有几句贴己话要我转告给苏二姑娘你。”
这话如此直白,苏二姑娘应当会让苏瑾瑜暂时离开吧?
“大哥哥。”苏昭宁果然开了口。
南怀信心中一喜。
不过苏昭宁的下一句是:“不如你替我去请南姑娘过来?”
这是自己再次被回绝了吧?
南怀信的心又疼了起来。这次是被堵住的疼。
“舍妹不方便。还是我直接同苏二姑娘吧。”南怀信终于举手投降。
他没有留意到那边的苏瑾瑜也是松了一口气。
苏大公子注重礼法,他不想自己妹妹和外男独处。他自己去请南姑娘,也算是一样的不合礼法啊。
还好定远侯爷及时开了口,避免苏大公子在妹妹和礼法之间做出艰难的抉择。
苏大公子颇为知恩图报,他投桃报李地同南怀信道:“侯爷,你就当我是一个花瓶吧。”
南怀信并没有感受到其中的善意。他望了苏瑾瑜一眼,目光有些复杂。
苏瑾瑜是认定了陈扬这个妹婿吗?所以总是间接地在苏昭宁面前刷对方的存在
论及容貌,唯有陈扬一个男儿亦能尽显花瓶本色——足够美。
“侯爷是要替宛宛转告什么话?”苏昭宁开口问道。
她看到这位定远侯爷,确实有些不快。对方瞒住她中毒的原因,苏昭宁其实早已了然于心。
她相信南宛宛是真心把自己当朋友,便也不会质疑这位定远侯爷是有意害自己。
只不过很显然,在定远侯爷心中,自己与安怡一个上一个地下,她若想报复回去,无疑是以卵击石。
这个事实,并不那么让人愉快。
所以苏昭宁不想见到南怀信。
但想明白了自己心事的南怀信,还是挺乐意见到苏昭宁的。
他看向面前的姑娘。
这姑娘他不是第一次见了。可似乎每一次都能让他看到不一样的优点。
第一次,他把她从水里捞起来,她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一张脸被水泡得惨白。可一睁开眼,他就被她的眸子吸引了全部的视线。那双眸子比那汪池水还要清澈。
第二次,她从他背后而来,发现认错了人后,也并没有太多彷徨和无措。那日她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展示了她对阙北文的了解。
第三次、第四次……
每一次,她都那样淡定从容地站在他面前,即便她当时候正经历着讽刺、污蔑、危险。
她是一颗珍珠,始终闪烁着独有的光彩。
南怀信怎么也看不够面前的苏昭宁。
旁侧的苏瑾瑜看了南怀信一眼,又再看了一眼。
君子当言而有信,他自己主动同定远侯爷要做个花瓶,就绝对不应该插言。
可是定远侯爷这样盯着自家妹妹看,真的合适吗?
苏瑾瑜心底默默下了决心,以后再也不能这样太快做出承诺了。他此刻要是不是个花瓶,肯定是要站起身挡住南怀信视线的。
被凝视的苏昭宁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她有些疑惑,莫非是自己今日仪容不整?
“侯爷。”苏昭宁再次出声唤了一句。她努力想把注意力和重心放到之前的交谈内容上去。
因为面对南怀信这样专注的目光,苏昭宁不知怎的就想起了他们第二次见面的时候来。
那时候,定远侯爷也这样盯着自己,他嘴角上扬,眼中噙着一丝莫名的笑意。
当日,被南怀信那样一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注视着,苏昭宁的无心跳端端就加快了几分。
可偏偏定远侯爷后面的话,让人听了都很难高兴。他唤她倒霉姑娘,显然先前那目中含笑尽是取笑之意。
此刻,苏昭宁也不知道这定远侯爷是又要取笑自己什么。
她问南怀信道:“宛宛可是怪我连续几次未见她?不瞒侯爷,我是受伤了,实在不便出门。”
南怀信又望了一眼苏昭宁的裙摆,有些担忧地问道:“苏二姑娘伤了哪里,擅重不重?”
“赡是……”苏昭宁原顺着南怀信的话就要回答,可脑中那句倒霉姑娘的话无限循环。
她突然又不想答了。
苏昭宁转换话题道:“有劳侯爷关心。宛宛那边,还请侯爷代为解释。”
南怀信又有点想他的妹妹了。
似乎没有他的妹妹在,苏二姑娘有些油盐不进。
南怀信仔细了回想了下他那狗头军师妹妹过的话,决定重振旗鼓,再与苏昭宁起一个话题。
“苏二姑娘,你想了解扬哪些方面?”
这句话才完,南怀信就想打自己一下。他这是提的哪壶啊。
苏二姑娘一直没提过和陈扬相关的话,苏瑾瑜也好不容易暂时闭嘴了,他自己为什么会起这样的话题。
苏昭宁却是不知道南怀信的这分懊恼的,她只当南怀信是看在她大哥哥面子上才这样问。
而她大哥哥一番好意,她也不能不领情。
苏昭宁很认真地想了想,也十分诚恳地请教道:“不知道陈将军家中人口如何,性情如何?”
这是真的想嫁入将军府的想法吗?
南怀信心中懊恼更甚,可他出了口的话却实在是没办法吞回去。
他只能硬着头皮答道:“扬父母双全,家中姐妹虽多,但性情也都还不错。宛宛一直对陈家姑娘还是赞誉有加的。”
自己在答什么?他真的是来替陈扬当媒人客吗?
不行不校
南怀信忙摇了摇头,话锋一转,继续道:“但扬自己的话,一腔热血都抛诸战场。又加上有安怡县主的缘故,宛宛也十分不喜他。”
这话好像有些过分了吧?
南怀信想了想,继续道:“安怡县主毕竟与他青梅竹马、多年情谊。虽然如今安怡县主已经离京,但她对扬的情谊却未必就此断了。”
南怀信望了苏昭宁一眼,将视线又挪向了窗外。
有花堪折直须折。
心上人只有这一个,他不能退让。而且,他也没有撒谎。
虽然他借藏锡王来京和言官之手,对付了安怡。但是安怡日后能不能死心,这真不是他能做的。
南怀信想了又想,终于下定了决心,他朝苏昭宁脱口而出道的:“将军府虽好,但总还是有安怡县主这个隐患。苏二姑娘你要考虑婚事脱身,不如考虑我吧?”
一个声音传来。
只不过这个声音并不是瓷器碎开的声音。
而是一旁的苏瑾瑜发出来的。
见苏昭宁和南怀信都看向自己,苏瑾瑜又重复了一遍:“砰。”
作为花瓶,他不能话,他可以发出碎掉的声音吧。
他被定远侯爷惊呆了。
这是几个意思?
什么叫做考虑我吧?
苏瑾瑜听到的是这后半句。苏昭宁听到的却是前半句。
她望着南怀信,问道:“冒昧问侯爷一句,什么叫婚事脱身?”
漏嘴了。
南怀信努力回想妹妹的女人心事之类的话。似乎不能隐瞒是头一点。
他点零头,竹筒倒豆子道:“我听苏二姑娘你可能要被定下一桩不太好的婚事,所以我觉得,你不一定要选择将军府来脱身,我定远侯府也是可以的。”
“我和扬的心是一样的。”南怀信看在总角情谊上,还是替陈扬一并表白了,两人公平竞争。
这算是同一起跑线吧。厚道的南怀信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