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角余光瞥见窗外一道明黄色流光划破夜空,姜慕白立刻起身到窗边远眺。
坐在桌边的吴狄也将目光投向窗外,却没看出什么名堂,便疑惑地问道:“怎么?”
“令狐主事从剑阁飞去府衙了。”姜慕白望着定武府衙所在的方位,喃喃道,“原来御剑行空是这样的,我还以为……”
“你以为是踩着剑飞么?嗯,我以前也以为是踩着剑飞,那时我还纳闷呢。不过,朱大哥说过,南疆确实有些修士是那么飞的,说是借鉴了西域异人的飞行法门,唉。”
想起朱享福,吴狄微微低头,情绪消沉。
今夜姜慕白在六味居订了雅间,请他大饱口福,可他看着满桌珍馐,却没什么食欲,就连以前最馋的八宝葫芦鸭,夹到嘴里也是食之无味。
“生死有命,想开点。别愣着,动筷子呀,你看,凉溪脆鳝,文思豆腐,西施含珠,红烧狮子头,拆烩鲢鱼头,八宝葫芦鸭……你不是嚷嚷着要吃么,都给你点了,难得奢侈一回,可别浪费。”
姜慕白一边说着,一边回到桌边给他斟了杯陈酿,与他碰了下杯。
“这些菜,我都是从朱大哥那儿听来的,他喜欢吃,唉,要是他能坐在这儿跟咱们一起喝酒吃菜……”吴狄摇了摇头,唉声叹气。
“人死不能复生,朱大哥已经不在了。你现在还活着,就该好好地活,大口吃菜,大口喝酒,痛痛快快地过活,那才算真汉子,像你这样整日哀哀怨怨的,算什么?”姜慕白往他碗里夹了几筷子菜,问,“对了,朱嫂最近怎么样?”
“大嫂和子正都还安好,严先生说了,过段日子,安排子正去西溪书院念书,那是城里最好的私塾,先让他在那儿读几年书,等他年纪大些,要是愿意读书,就推荐他去邺都进学,要是不愿意读书,就来剑阁。”
“不修炼么?”
受了固有观念的影响,姜慕白总觉得在当今时代,修炼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吴狄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问:“还没到年纪,怎么修炼?”
姜慕白这才想起他在书里看过,年龄未满十四岁就无法感应灵气。
十四岁只是个大概的界限,也有极少数天才先人一步,能在低龄期成功感应灵气,只不过绝大多数人在十四岁前都无法修炼。
至于原因,书里没说,他也不知道,只是猜测可能与脑部发育有关。
“也是。”
姜慕白点了点头,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干脆专注于面前的美食。
六味居到底是定武城餐饮业的行业标杆,菜品皆是色香味俱全,除了七瘦三肥的四喜丸子,他最中意拆烩鲢鱼头。
青鱼吃尾,鲢鱼吃头,浓浓汤汁配上完好无损的鱼肉和糯粘腻滑的鱼皮,脂膏稠浓,鲜香无比,难怪郑板桥会写下“夜半酣酒江月下,美人纤手炙鱼头”。
酒足饭饱之后,吴狄忽然问道:“你说,令狐主事去府衙做什么?”
“不知道,可能是向宋知城询问人犯缉拿之事,也可能是去询问清剿萧山魔物的结果。”
这是个善意的谎言。
如果令狐主事真是询问事宜,大可以乘马车去府衙,怎么会气势汹汹地御剑飞去府衙?
不过,剑胚遗失一事是剑阁机密,不能告知吴狄。
再者,以吴狄这愣头青的脾气,若是让他知道流匪袭击剑阁的真相,他必定视宋承望为死敌,想尽一切办法向宋承望甚至是宋家复仇。
吴狄撇了下嘴,看着姜慕白的佩剑说道:“上品宝兵价值百万,怎么可能就这么赏给你,我知道这事没那么简单,哎,你不想说就算了。”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姜慕白微微皱眉,他觉得以吴狄的智商情商,断不该有这样的反应。
不过,人本来就是会变的,突然间受了这样大的刺激,难免会异于以往。
“嗯,我懂。”吴狄带着歉意抱了下拳,“多谢款待,时间不早了,你回去陪魏莱吧,我回剑阁练剑。”
“你的伤还没好吧?”姜慕白不禁有些担忧,因为眼前的吴狄与他印象中的吴狄判若两人。
“不碍事。”吴狄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莫名其妙地笑了笑,问,“我在那长毛贼的尸身上砍了二百多下,二百多下……你觉得,是因为我恨他么?”
“你不恨他么?”姜慕白反问。
“恨,但我更恨我自己。那天你下楼之后,三两下就把那长毛贼杀了,这两天我一直在想,要是当初我勤练不缀,就算练不出你这般出神入化的剑术,至少能跟那长毛贼周旋一番吧,但凡我有点本事,也不至于眼睁睁看着朱大哥被贼人杀害,却什么都做不了。就连鲍兴……”
提到已死的老对头,吴狄挤出个苦涩的笑容,摇头道:“不说了,回去练剑。”
“嗯,走吧。”
两人一同下楼,姜慕白结了账,目送吴狄骑着卸了辅助轮的日月双轮自行车渐渐远去。
等到好友的背影在视线中消失,他深吸一口气,按着八面汉剑的剑柄,大步流星地走着。
吃饱喝足,有力气了,该干正事了。
回到家中,姜慕白敲开卧室房门,对着躺在床上的嬴渊作揖。
“嬴先生,我准备好了,明天我就去同善堂取回您的神识碎片。”
嬴渊斜了他一眼,说:“我也去。”
姜慕白眉头立时凸起一个川字。
“怎么,你觉得我是个累赘?”嬴渊面无表情地竖起两根手指,“其一,若是孙长文开了形体秘窍,单凭你,对付不了。其二,这枚神识碎片在孙长文识海中温养多日,与那傻娃娃收进瓶里的大不相同,一旦脱离他的识海,或将立刻远遁,你可知道如何收纳?”
“……”姜慕白哑口无言。
嬴渊垂下手臂,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我也得去,至于事后如何脱身,你想办法。”
姜慕白无可奈何,只好退回客厅,苦思冥想。
在右手食指被拇指和中指挤得泛白时,他终于想到一个办法。
他取来写作用的纸笔,在稿纸上写下五个大字:玄庭抱丹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