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日照云台)
沈鸿抛来的物件是个六面立方体,每一面分为三乘三的九个格子,每个格子里都刻着一个字,每个字都在立方体表面出现了九次。
“礼”、“乐”、“射”、“御”、“书”、“数”,是为君子六艺,刻于转骰表面,故而得名“六艺转骰”。
这玩意儿在姜慕白看来还有个名字:三阶魔方。
魔方于1974年由一位匈牙利教授发明,如果这个世界没有其他穿越者,那便是有人偶然获得了相同的灵感。
“六艺转骰,这名字倒是比鲁比克方块好听。”
姜慕白心里吐槽了一句,接着将这中式魔方翻来覆去看了几遍。
从魔方各面的字符排布可以看出沈鸿正在尝试复原,但他显然没有找到诀窍。
对于以前没有接触过魔方的人来说,复原魔方难如登天,但对于在网上学习过各种教程攻略的姜慕白来说,这是小菜一碟,只需在脑子里把六艺替换成六种颜色,再套用三阶魔方归位公式,至多三分钟就能完全复原。
见姜慕白只看不转,沈鸿呵呵一笑,继续卷烟。
快要卷好一根细烟时,他听到咔啦咔啦的转动声响个不停。
“这是昏了头,乱转一气了吧。想碰运气碰出一面字来?哪有那么简单。”
沈鸿心里这么想着,嘴角不禁勾起一丝笑意。他很能理解这种发泄式的转法,因为前两日他也曾被这六艺转骰转得心理崩溃。
咔咔转动声中,沈鸿卷好细烟,安上玉石制成的滤嘴,划了根火柴,正要点燃嘴里的卷烟,却听见姜慕白说了声“成了”。
“什么成了?”
沈鸿抬起头问道。
“六个面,哦,六艺,全都复原了。”
姜慕白说着,将手中的六艺转骰转了两圈。
九个“礼”字,九个“乐”字,九个“射”字,九个“御”字,九个“书”字,九个“数”字,各占一面,整齐如新。
沈鸿咬着卷烟呆住了,直到火柴燃尽,他才嘶的一声跳了起来,一边甩手一边喊道:“你换了个新的?”
姜慕白摇了摇头,抛回六艺转骰,说:“再来一次。”
沈鸿二话不说,一连转了几十下,而后紧紧盯住姜慕白的双手。
姜慕白故技重施,只用片刻功夫便将转骰复原如初。
“你……”沈鸿目不转睛,却没看出名堂,他拿回转骰研究半天,问,“你抽烟不?”
见他这幅不敢置信的模样,姜慕白心中大感畅快,他心想,要是沈鸿能发表情包,这会儿大概发了个“大哥抽中华”的熊猫头表情包。
“给我一盒‘日照云台’吧。”姜慕白扫了眼身旁货架,说,“这六艺转骰我也要一个,多少钱?”
沈鸿拿了盒日照云台牌香烟,又取了个崭新的六艺转骰,竖着大拇指说道:“送你了,我没见过有人能像你这么快复原转骰,听都没听说过,我看报纸上说,天京的鬼手赵也得用半柱香才能复原……行了,别这么盯着我了,愿赌服输,我立刻开始调查。不过,还是那句话,我办事,自有我的规矩,你先回去吧,若有用得着你的地方,我会找你。”
姜慕白深深看了他一眼,见他没有敷衍的意思,不禁感到困惑。
“你连我姓谁名谁都不知道,怎么找我?去剑阁找么?”
“只要你还在这定武城里,不管你藏在哪儿,我都能找着你。”沈鸿不无得意地笑了笑,“要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也配查案?”
“好吧,那我回去等沈队的好消息。”姜慕白也不在这儿拖泥带水,说完转身就走,大步跨出星货铺。
沈鸿目送他乘上人力车,含住手指吹了声口哨。
哨声未落,一条赤瞳粉鼻的短毛细犬跑了过来。
沈鸿先从布袋里取出染血的衣料,接着从柜子里取出一包切成薄片的酱牛肉,然后冲着短毛细犬笑道:“苟哥,帮帮忙。”
细犬嗅了嗅衣料,又嗅了嗅酱牛肉,欢快地摇起了尾巴。
“汪!”
………………
“吱呀——”
姜慕白拎着晚餐推开房门,刚迈进屋里就听见一声责问。
“为什么回得这么晚?”
“嬴先生,剑阁出事了。”姜慕白恭敬回答,现在他只听语气也能轻易分辨出说话的究竟是小丫头还是老爷子。
“哦?”
“剑阁遇袭,死了不少人。”姜慕白走进卧室,把今日发生的事情悉数说了一遍。
嬴渊听后,目光落向他腰间宝兵,问:“你杀人了,感觉如何?”
姜慕白皱眉想了想,如实回答:“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就是心理有点膈应。”
那长发流匪手里肯定背着不止一条人命,又是杀害朱享福的凶手,姜慕白杀他没有半点心理负担,事后心里膈应,也是因为杀人的血腥场面让他感到不适。
“应死之人尽可杀之,杀一个不适,那就再杀一个,杀多了,也就习惯了。”嬴渊拍了拍轮椅扶手,说,“明天你就带我去取回神识碎片,免得夜长梦多,若是等到孙长文开启形体秘藏,你就对付不了了。”
“不。”姜慕白摇了摇头,兴许是因为杀过人了,他的胆子壮了不少,竟敢当面反驳嬴老爷子。
“嗯?”嬴渊皱起眉头,十分不满。
姜慕白面不改色,继续说道:“我借了柄上品宝兵,得先为剑阁办事才对,今天剑阁出了这么大的变故,令狐主事肯定会回来,我先把追查剑胚下落的事情办妥,等他回了定武,我再去同善堂动手,到时就算孙家知道是我杀了孙长文也没关系,令狐主事一定会保我,因为我于剑阁有功……您看呢?”
嬴渊冷冷瞥了他一眼,扔下两个字。
“尽快。”
姜慕白挤出个苦涩的笑容,走到客厅窗边坐下,取出口袋里的烟盒。
之前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没有片刻歇息,倒还没什么感觉。现在闲了下来,内心滋味却是有些难受。
鲍兴、丁五郎、朱享福,都是活生生的、有家庭有故事的人,怎么落到大人物的棋盘里,就成了命比草贱的蝼蚁呢?
虽然早就知道凡人命如蝼蚁,但耳朵听来的总是比不过眼睛看见的,今日亲眼所见,不只是几个熟人的死亡,更是以往三观的崩塌。
“呲啦”
火柴头跳起火苗,把姜慕白的侧脸映得明暗不定。
“呼——”
他吐出一口长长的烟气,把整张脸都藏在青灰之中。
烟雾缭绕间,烟头明亮,如日照云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