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4.故事(上))
“哐当”
兵器落地,鲍兴不敢置信地看着抵在胸前的长剑。
剑尖没有刺破他的衣襟和皮肤,却令他实实在在感受到了尖锐之物抵在心口的触痛。
鲍兴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他不敢相信自己拼尽全力却一招败北。
既然姜慕白自幼习剑,那他输了也不奇怪,可他不该输得这么惨!
鲍兴退了两步,俯身拾起自己的佩剑,很不服气地说道:“你那柄剑有三尺长,比我这柄短剑长了四寸。”
言下之意,姜慕白在兵器上占了优势,胜之不武。
短兵相接,确有“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的说法,但剑术比试与古战场上的冷兵器对决有极大差异,兵器长短并不能作为失败的借口。
鲍兴佩剑长二尺六寸,与他身高、臂展的比例恰到好处,正好适合他施展剑路,显然是由匠师为他量身打造。
再者,他佩剑在身,每日使用,时时把玩,必定对佩剑的长短、重心了然于心,而姜慕白所用的三尺长剑,却是头一次握在手里。
所以说,鲍兴非但没有因此吃亏,反倒是在兵器上占了便宜。
这些道理,就连铸剑池的铸器学徒都懂,也不必刻意说出口。
换个方式扯下鲍兴的遮羞布,效果更佳。
“呵呵。”姜慕白摇头冷笑,一反常态,咄咄逼人,“你以为比剑是比胯下那玩意儿?就算是那玩意儿,也不见得越长越好。”
话糙理不糙,粗俗的比喻更能戳中笑点,姜慕白话音刚落,演武场上百来号人就笑得前俯后仰。
对这些年轻人来说,看到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剑阁弟子当众出糗,实在是一大快事,即便事情本身不是那么好笑,鲍兴此刻的窘态也足以令他们捧腹大笑。
一时半会儿,这笑声竟不能平息。
一阵又一阵,浪潮似的笑声轰击着鲍兴的耳膜,他身子微微发颤,脸颊涨得通红。
虽没伤着脸,可脸颊上火辣辣的疼,演武场里那些幸灾乐祸的目光,全都像利箭一样插在他身上,令他倍感煎熬。
“肃静!”
“鲍兴,回来。”
教训,以教为首,以训为辅,过犹不及。
严建淳想起令狐主事传授的驭人之术,当即出声替鲍兴解围。
鲍兴如蒙大赦,立刻转身走回严建淳身旁,像小鸡崽子躲回老母鸡身后。
“运剑自如,如臂使指,可见下了苦功,很好。”严建淳先是对着姜慕白点头,而后侧头对鲍兴说道,“姜慕白习剑十五年,胜过你是理所应当,不必气馁,要记住楚先生说过,一时胜负无关紧要,剑客决不能因一时的失败使剑心蒙尘。”
“是!”鲍兴用力点头,看着严先生不苟言笑的神色,他心中非但没有怨恨,反而有了深深的感激。
严建淳微不可察地翘了下嘴角,扬起手中名册喊道:“下一个,丁五郎。”
………………
剑术考核过后是理论考试,试卷总分三百,其中一百分填空题考查与剑相关的各类知识,剩下两百分考的是算数、国文,最后还有几道情景应变附加题。
姜慕白算不上学霸,但毕竟接受过21世纪高等教育,应付这等中小学生课堂测试级别的试题还是绰绰有余。
呈上填满答案的考卷后,姜慕白找到吴狄,问:“考得怎么样?”
“不好说,应该能及格,嗨,希望能及格吧,已经被扣了二百月俸啦!”吴狄心痛地叹息一声,问,“你呢,你考得怎么样?”
姜慕白恶趣味发作,学着曾经那些学霸同学的模样皱起眉头,神色凝重地说道:“这次我没复习,考得不太理想,估计……”
吴狄正想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就听见他悠悠补上后半句。
“估计也就二百八十分左右吧。”
“去你的!”吴狄在他肩上锤了一拳,接着还是拍了拍他的肩,低声道,“谢了,兄弟。”
这是在谢姜慕白替他出头。
姜慕白笑了笑,不接话题,相比吴狄对他的帮助,这点小事算得了什么?
“倒是没想到,你剑法这么好,那天看你耍什么什么龙形剑,我还觉得一般般……对了,你说你剑法是跟你爷爷学的?”吴狄关切问道,“你想起以前的事情了?”
“随口编的。”姜慕白摇摇头,岔开话题,“他们都去演武场切磋了,你不去么?”
演武场虽是剑阁弟子的常驻场所,但并不是只对剑阁弟子开放,剑阁里许多学徒都会在空暇时到演武场交流切磋,可吴狄从来不去。
“懒得去了。”吴狄撇了撇嘴,“有那功夫,还不如去隆庆听董先生说书。”
“嗯?为什么?”
姜慕白有些费解,吴狄的剑术天赋胜过鲍兴,而且他十分崇拜传说故事里的剑仙剑侠,既然如此,又为什么不肯勤加练习?
吴狄翻了个白眼,颇有些不屑地说道:“他们是什么水平,你也看过了,你觉得跟他们练,有意义么?”
“不是还有剑阁弟子么,严先生是秘藏期修士,向他学习总不会没有意义吧。”
“严先生不喜欢被人打扰,至于其他几个剑阁弟子,个个牛气的不得了,想让他们跟我对练,呵。”
“你试过了?”
“不用试也知道。”
“那就是还没试喽?”姜慕白正色道,“凡事总得尝试一番才知道结果,再说,哪怕是看着剑谱练习,也比什么都不做要好吧。”
“嘿。”
吴狄自嘲地笑了下,先是仰起头,而后垂着头,下巴快要抵到胸前,自言自语般说道:“我也许有些天赋,但肯定算不上天才,与其折腾自己,不如轻快些好。”
姜慕白喔了一声,忽然换了个轻快的语气说道:“我给你讲个故事?”
“什么故事?从董先生那儿听来的?”
“别问,你就说听不听吧。”
“行,说呗。”
“很久很久以前……”
几分钟后,姜慕白故事讲完,挥手道:“魏莱在家等我,我先回了,还得做晚饭呢。”
“先回?”吴狄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小声嘀咕道:“你这话说的,好像料定我会去演武场练剑,我就是躺着发呆,也不会去练剑。”
姜慕白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转身走了。
吴狄目送他出了剑阁,而后独自站在兵器架旁沉思良久,忽的挺起胸膛,大步流星走向演武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