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区的晨曦总是来得那么早,天灰蒙蒙的时候,胡杨就已经起床了。
明亮的白炽灯驱赶厨房中天亮前的黑暗。
胡杨脸上带着幸福的微笑站在灶台前做着妻子宋文娴以前最爱吃的饭菜。
对于那时候的他,最开心的时光之一莫过于陪着她一起吃饭。
那意味着她就在自己身边。
时间在胡杨手中铲子翻转间流逝。
大概一个小时,终于把菜烧好了,有她最爱吃的宫保鸡丁、夫妻肺片、鱼香肉丝和回锅肉......
不过以前的时候,他不希望她吃太多宫保鸡丁。
相对其他的菜式来说,这道菜对于粤省人而言,太上火了。
当然,天府菜式都是那么辣的,不适合粤省人的口味。
胡杨很少给她做。
但只要她开口了,基本不会拒绝。
这次他做了很大一份。
唯一遗憾的就是这些食材都不是很新鲜,不是刚刚宰杀的那种,全都是他上次从狮泉那边回来带过来的。
天气这么冷,兼职就是个天然的冰箱,食材这些都没有一点坏。
就是缺少新鲜那种的味道而已。
虽然以胡杨的财力,完全可以让人将新鲜的送过来,甚至空运都行。
但他知道妻子宋文娴不喜欢这种铺张浪费,也就没有这么做。
他做的所有菜都已经放到旁边的保温盒中。
这种天气要不保存好,分分钟就变冷凝固住,甚至还有可能被冰住了。
特别是藏区阿里初冬的天气,今年有特别的冷。
简单收拾了下,胡杨右手拎着保温盒,左手拿着个篮子里面装着一些拜祭的香烛等东西。
抬头看看东边的,天空已经露出了鱼肚白。
阳光即将冲破大地......
重重的呼出一口浊气,眼前升腾起一阵白雾。
深情的看着西方,心里默默的说道:“文娴,我来看你了。”
然后离开学校往她沉眠之地走过去。
路上的雪有点厚。
地上留下清晰明显的脚印,缓慢而坚定的往前走着。
走了大概有半个小时,太阳早已经出来了,清晨的阳光落在他的背后上。
不知道是想到即将要看到她,内心忍不住激动导致肾上腺素分泌过多而让浑身发热,还是阳光落在身上而温暖。
转过一个小山坳,前方那个早已被皑皑白雪覆盖的山头就是她长眠之地。
本来山下有一条季节性的河流,但寒冬早就将它冰冻住了。
胡杨站在山坳前静静的看着,不知道心中想起什么,他的嘴角泛起一丝微笑。
再次迈动的步伐也变得轻松起来。
或许他想让她知道自己过得很快乐,没有她的日子也一样快乐。
因为当初她紧握着自己的手时,不只是嘱托,更多的是担忧,害怕自己会悲伤沉沦,走不出去。
不是她自恋,而是她了解胡杨胜过了解自己,知道他对自己爱的有多深。
比自己爱他爱的更深。
脚踩在雪上,只留下一行孤独而深情的脚印。
胡杨站在高高隆起的坟前,周围干净而整洁,没有畜牲过来糟蹋。
想来是村里人放牧时,故意避开这片地方吧。
这是他们想要感谢胡杨夫妇的简简单单的一种方式。
将保温盒和装有祭祀物品的篮子放在旁边。
蹲下来,挽起衣袖轻轻拂拭上面洁白的雪。
用手一点点的扫去。
整个过程胡杨只是深情的看着她,没有说话,不是没话可说,而是有太多话不知道从那一句说起。
在来的路上,他在心里就开始组织语言,要跟她讲些什么,从什么地方开始说,实在是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要跟她说。
可是真到了她面前,却发现千言万语,也比不上简简单单的陪伴。
坟上的雪,一点点的消失。
当胡杨将周围的积雪清理干净后,他发现雪中竟然还残留着许多格桑花的花瓣。
看着一旁被自己特意堆放在一起的花瓣,胡杨眼中透露出一股欣慰。
这些应该是孩子们送给她的吧。
不管处于什么原因,能够有心在她坟前放下一束格桑花,都证明他们是懂得感恩的人,知道她为此付出过什么。
胡杨点上一些香烛,燃起了冥纸。
这是他们汉家儿女的祭祀风俗,并不是藏区这里的习俗。
虽然她选择要将自己的埋葬在藏区,但胡杨并没有按照当地的天葬或火葬方式,而是选择用汉家传统的土葬。
土葬,这个葬礼,因为在藏区当地人眼中,只有生前做过坏事的人才使用这个土葬,被埋之人是永远不会转世的。
不过这些对她并没有任何影响。
香烛的烟雾在寒风中很快消散,似乎在向她传达她心爱的丈夫来了。
打开保温盒,一股伴随着香气的热雾升腾而起。
“文娴,我来看你了!”胡杨看着墓碑上她那张笑的很灿烂的图片轻声说道。
他嘴唇不停的抖着将保温盒中的饭菜拿出来。
不是冷,是因为激动和太过思念。
她是自己一生最爱的女人,早已融入他的灵魂之中,再也分割不掉。
胡杨的眼眶也瞬间变红,他以为自己能够笑着面对她。
如今却发现自己想她想的如此厉害。
伸出颤巍巍的手,轻轻的抚摸着她那早已凝固的笑容。
嘴唇轻轻动着,似乎想要将自己内心对她的思念说出来,但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你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不能哭的,但我就是忍不住,是不是特别没用。”胡杨声音哽咽道。
“可我现在想让你不高兴,想让你说我骂我,我想听听你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哀求。
在她弥留之际,胡杨哭了,哭的不成人样,希望她能够坚持住,不要离自己而去。
宋文娴摸着他的脸说,自己不喜欢他哭的样子,要是再哭就不跟他说话了,她希望自己的丈夫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是一个流血不流泪的男人,不喜欢像个娘们一样哭唧唧。
当时胡杨转头就跑出去,狠狠的擦干脸上的泪水,强行让自己带着“难看”的笑容回到床前。
告诉她,自己再也不会哭了。
可是.....可是每一次想到她,看到她都忍不住流下思念的泪水。
这是胡杨唯一一次忤逆、没有听她的话。
然而,许久之后却听不到那熟悉的声音,只有墓碑上照片中那不变的容颜。
和深深的看着自己的爱恋目光。
胡杨神色有些低落。
“文娴,这是你以前最爱吃的菜,也不知道你现在还喜不喜欢吃,没有韭菜的。”他看着她低声说道。
她对韭菜过敏,但胡杨却很喜欢吃韭菜。
那时候并不知道,总想着把自己喜欢的跟她分享。
每一次她都笑吟吟的吃下,但都很节制。
直到某一次,她吃过量,发病了。
心急如焚的将她送到医院后,才知道她对韭菜过敏,还是重度过敏。
自责后也很生气的问她为什么不告诉自己。
不是因为她对自己隐瞒,而是她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胡杨清楚的记得她嘴唇发白,躺在病床上笑着对自己说:“我爱你,就要爱你所有的一切,韭菜过敏,我想尝试着去克服。”
他既心疼又感动。
但从此胡杨再也不吃韭菜,她能够为自己冒着生命危险去克服韭菜这个过敏原。
自己为什么不可以为了她放弃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