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公毋需多虑。”荀彧一语带过:“稳守上林,以观时局。卑下,自有计较。”
“也好。”荀彧锦囊,竟能料定蓟王出兵,曹操自当言听计从。
西郭大将军府,霞楼。
功亏一篑,董重心中挫败,可想而知。
十二城门余烬未熄。洛阳四门洞开。然函园八校,兵车障道。将南北二宫隔离。北军大营,亦在其中。营中情形如何,董重自也无从得知。
先前,“悉诛凉州人”之声,不绝于道。今凉州诸将,奉董重之命,兴兵清君侧。若王允、吕布未死,大将军危矣。
“情势如何?”见心腹登楼,董重忙问。
“卫将军等兵围云台,尚未能攻取,华雄引王骑至矣。如今陛下并王允、吕布等人,皆潜行出宫,不知下落。袁绍引兵据东郭粟市。猛虎孙坚立营西园。卫将军……”
“张济如何?”董重追问。
“卫将军等人,悉数解兵,自囚北军营内。”心腹不敢隐瞒。
“吾命休矣。”董重天旋地转,颓然坐地。
“大将军切莫丧气。”便有幕僚劝道:“蓟王既为‘三家解兵’。必不会偏颇,有失公允。”
“先生所言极是。”董重幡然醒悟,又忽然一愣:“何来三家?”
不料情急失语。幕僚灵机一动:“大将军、‘三赟臣’、并关东群雄,此三家也。”
“原来如此。”董重不疑有他。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蓟王终归亲疏有别。洛阳之事,众说纷纭。各有道理。若非三赟臣逼迫太甚,又至二公冤死狱中。西凉诸将,岂能兴兵清君侧。
更何况,二宫太皇便在蓟王宫中。且董重素与蓟王交厚。料想,必不会杀害。
心念至此,董重稍得心安:“事已至此,当如何转圜。”
幕僚小心答曰:“诸事未明,静观其变。”
“也罢。”董重亦束手无策。
西凉兵乱,牵扯甚广。且攻打禁中,兵谏天子,若论其罪,当夷三族。兹事体大,众人不敢擅断。先令各自解兵归营,再交蓟王定夺。
蓟王远在北国,尚未动身。先命閣下主记蒋干,并太傅杨彪,及三公九卿,宗室诸刘作陪。车入各营,询问详情。
本以为乃大将军董重并太师王允,权臣内斗,才被关东有机可乘。不料细问之下,张济等人竟言,乃奉史侯之命,行兵谏。(迫)使董侯禅位。
再入粟市,问袁绍。
袁绍取合肥侯敕令示之。辩称,君命难违。
看似关东并关西,地域之争。岂料,竟有前后三位帝王,裹挟其中。
蒋干不敢怠慢。逐条陈列,如实上报。且看蓟王如何定夺。
不等六百里送至北宫瑞麟阁。洛阳朝野,已议论纷纷。
蒋干入营时,太傅杨彪,并三公九卿俱在。一传十,十传百。各执一词,皆为人所知。
大将军董重,与西凉诸将,并非一丘之貉。西凉诸将,假大将军之名,实为兵谏天子,禅位与史侯。只因董侯乃贼臣所立,来路不正,大位不稳。不足以续国祚,延社稷。
满城哗然。饶是大将军本人,亦目瞪口呆。
看似荒唐,一派胡言。然细思极恐。若非史侯继位,封赏有功,大赦天下。西凉诸将,如何幸免。料想,事成之后,必为董重所弃。大将军行卸磨杀驴。既得偿所愿,又除后患。可谓一石二鸟。
不料“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西凉诸将,早寻着下家,留好后路。只需事成,必反杀董重,迎史侯重登帝位。
叔侄之争,背后多端算计,阴谋诡计。若非蓟王及时出手,解三家之兵。无论孰胜孰负,恐再难大白于天下。
为争帝位,无所不用其极。不惜同室操戈,殃及无辜。对叔侄二人,天下厌恶之心,可想而知。便是无数今汉忠诚,亦难免意冷心灰。
一言蔽之。恶劣之至,丑陋之极。
难怪。桓灵以来,心有洁癖之处士,宁愿远遁山林,空老林泉,亦不愿污染,此生清白之身。
回看鞠城兵乱,南阳大水。再观今日之恶犬相争,叔侄二人,不分伯仲。
天时地利,荡然无存。时至今日,所剩无几之二百年人望所积,亦消耗殆尽。
“故用国者,义立而王,信立而霸,权谋立而亡。”
大汉耿烈之风,雄浑之气,明示万里,否极泰来。岂容尔等鼠辈,蝇营狗苟,狗苟蝇营。
稍后。蓟王欲易县为京,立麟子为帝,甚嚣尘上。
东郭马市,胡姬酒肆。
长信少府王斌,如约而至。
推门视之。房内一人,正负手而立。
闻声回身。清秀通雅,君子之风。
然王斌绞尽脑汁,亦不知“故人”何来。
“豫州主簿荀彧,拜见少府。”
王斌恍如隔世:“可是守宫令?”守宫令,官名。今汉置,属少府,掌管御用文具、尚书台财物、封泥等。秩六百石。有丞一人。灵帝曾以其监修渠道。原任用士人,桓帝时,亦曾以小黄门充任。
荀彧初举孝廉,任守宫令。后弃官归乡,投入曹操麾下。二人乃是旧识。
“一别多年,少府无恙否?”荀彧笑道。
王斌慨叹:“如文若所见,悲喜自知,苦乐参半。”
“请入席一叙。”
“请。”彼时王美人尚未母凭子贵。王斌亦是刀笔小吏。时过境迁,旧友相见,如何能不令人慨叹。
宾主落座,先满饮此杯。
王斌落杯相问:“文若,所为何来?”
“乃为天下兴亡而来。”荀彧如实作答。
王斌轻轻颔首:“莫非,乃代主相约。”
“然也。”
“曹兖州,何所言?”王斌不置可否。
不料荀彧振聋发聩:“明公欲奉天子,诏讨不臣。”
骤闻此豪言壮语。王斌略有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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