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英聪慧,小小年纪就颇有胆识,又是嫡出长孙,朕立他做太孙也没什么不妥,你若不喜欢朕不越俎代庖就是。”老朱的心情好,口吻也是难得的和气。
朱标回道:“雄英是儿臣的长子,更是陛下的长孙,陛下想立他做太孙自没有什么不妥。”
老朱皱眉反问:“你不是找朕说这个?那是要说什么?”
他似乎有些不悦,转身进了旁边的小亭子在石凳上坐了下来,朱标跟了进去一掀袍子跪在了老朱身前,“儿臣想问陛下,下一个要倒霉的是哪个勋贵?”
果然又是这事,老朱面上看不出息怒只道:“昨夜朕已经放了保儿回家过年去了。”
“儿臣要说的并非是私事而是朝政,陛下驭官吏治天下,百官不安天下怎安?”
老朱不语目光四下里打量一番,最后停在一丛枯萎的月季花上面吩咐宦官道:“给朕掰一根月季枝子过来。”
宦官小黄忙听了吩咐去了花坛旁边,刚刚过年花枝还未返青,花枝倒也干脆,只是花枝上的倒刺此时却又尖又硬,小黄将花枝捧到老朱的眼前时,手上已经沾了血。
“扔到地上!”老朱用下巴指了指,小黄便将放枝子放在朱标的身前。
“这根花枝子就是朕留给你的大明江山,我儿可能拿稳了?”
这花枝子是大明江山?朱标不知道老朱是什么意思,看了看地上满是尖刺的花枝,伸出两根手指在花枝的尾部没有刺的地方捏住,将花枝拿了起来,“儿臣拿起来了!”
老朱突然一躬身,捏住另外一头,稍稍一用力那枝子便已经落进老朱的手里,老朱把花枝扔在地上,“朕给你的大明江山你已经丢了。”
“去找一把刀过来!”老朱吩咐一声便笑吟吟的看着儿子。
朱标反而缓缓的垂下脑袋沉默不语,他一下子就明白的了老朱意思,如果把那花枝比作大明的江山,有的人是这花枝上花朵、叶片可以为大明增姿添彩,而有的人则是花枝上的刺头,只会给他治理江山增添麻烦。
老朱让人去拿刀便是要去掉这些刺头,交给他一个完美的江山,舅舅说的没错,父皇杀人是为了我,他心中又感动又负疚,甚至在这一刻他有点嫌弃自己。
啪啪啪……那是小黄的脚步声,想必他是取刀回来了,一时间朱标不知道如何反驳,真的要这样被说服吗?
“皇上,刀拿来了!”小黄把刀捧到老朱的身前,这是宫中侍卫的制式兵器。
老朱接过刀,正准备让小黄把那花枝递给他,谁知朱标却突然的动了,一把将地上的花枝拿起来,他白嫩的手掌竟迎着那锐利的尖刺,紧紧的握了下去,朱标一声闷哼,显然是疼的厉害。
可他并没有松手的意思,反而继续的握了下去直至成拳,鲜血滋润了干枯的花枝,吧嗒,吧嗒的滴落在地上。
“太子爷!快松手呀!太子爷!”小黄大叫着,尖锐的嗓音快把人的耳膜都要刺破了。
老朱也是一脸的惊愕,长子在他的眼中是温和友爱善良儒雅的人,前些时候为了给宋濂求情去跳了水塘,这已经是朱标自出生以来最极端的举动了,他实在不敢相信眼前那个手握荆条鲜血淋漓的竟然是他的长子。
老朱一脚踹在小黄的屁股上,“瞎叫唤什么,还不快去找太医!”他又看向朱标,眼中有些心疼的道:“痴儿你这是何苦呢?还不快松开!”
朱标抬起头来两眼泪光朦胧,泣道:“是儿臣软弱无能,让父皇每日为国事操劳不休,更为儿臣将来能顺利执掌天下,不惜杀戮功臣背负污名,是儿臣不孝。”
老朱脸皱成一团,“朕杀人与你何干!”他不只一次的跟朱标这么强调,可若是如此便越显得无力。
朱标继续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这天下没有完美的人,又哪里来的完美的臣子。就算是把这些刺都削了,可是到了春日一定生出新的刺,秋冬时候仍旧会变得又尖又硬,就如这般能将人手扎的鲜血淋漓。
儿臣记得,陛下曾教导孩儿用人当避其短用其所长,其实这花枝的倒刺也一样。它们虽然扎进儿臣的皮肉之中弄得鲜血淋漓,可却也与我的血肉融为一体,若有人来夺孩儿的花枝,孩儿只能拼死握住不让花枝脱手,不然整个手掌都要血肉模糊甚至废了。
请陛下再夺,看看儿臣会不会脱手!”
朱标说着又把花枝递到老朱的身前,眼中神情坚毅执着,这是老朱从未在长子身上感受过的。
老朱不接朱标手中的花枝,怔了一会儿突然笑道:“哈哈……你这理说不说的通朕不想验证,只知道我儿已是个真男子了,是朕从前小看你了,你说的朕心里有数了,还不赶紧的起来把它扔掉!”
“是!”朱标这才起身,缓缓的松开了手,不过仍有刺嵌在他的手掌之中。
正巧许大亮跟着宦官小跑着过来,给老朱父子见过礼便给朱标治伤,他用镊子将刺清理干净,一边敷药一边道:“伤得不重,里面的刺微臣已经给殿下清理干净了,殿下最近切忌食用发物,过个四五日便能结疤了。近日微臣调配了一种女子用的去痕膏,能抹平疤痕,回头就给殿下送来,定让殿下的双手温润如初。”
“胡说八道,我儿是真男子会用女人乱七八糟的东西,男儿大丈夫身上有一星半点的疤又算什么。标儿,朕说的对也不对?”
知道老爹在调侃自己,朱标有些羞赧的道:“对,父皇说的对极了!”
许大亮一头雾水,自己尽职尽责反倒是挨骂了,果然是多做多错,皇上最近大开杀戒,还是少说话为妙,只顾低头给朱标包扎。
一个宦官脚步匆匆的过来,跟小黄附耳说了几句话,小黄又对老朱道:“皇上刚才书院派人禀告,说朱少师昨夜子时卒了。”
父子二人闻言皆长叹一口气,老朱道:“该封赏之前朕都封赏过了,便不再追封了,辍朝一日以示哀悼。太子代替朕前去吊唁吧,再赐些财物给朱允升治丧。”
“儿臣这边去办!”朱标起身拱手告退。
见朱标走远了,老朱又对小黄吩咐道:“把太子今日的作为让锦衣卫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