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霞仍不失往日那种风度,薄毛衣外面象男孩一样披件夹克衫,两条胳膊帮在鼓囊囊
的胸前,似乎陷入到一种深邃的沉思之中;但脸上还带着通常那种无意识的、骄傲的微笑。
这是一个美好的周末,绿意朦胧,空气中弥漫着槐花甜丝丝的芬芳,尤其还读到了这么美好的故事。
“原先只听说金波被军队赶回来了,没想到是这个原因。”说这话的时候,晓霞心里甚至对金波有那么一丝嫉妒,她今年二十三岁,正是渴望爱情的年纪,尤其又读了那么多经典名著,自然会对爱情有更高的追求。
金波和次仁央金的爱情满足了她许多关于爱情的向往,让她生出了诸多感慨,晓霞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沈隆,他们俩之前的相处方式和金波与次仁央金截然不同,但同样的美好,同样充满了浪漫气息。
“我们出去走走吧!”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晓霞有种不想呆在家里的冲动,窑洞和浪漫有点过于格格不入了,特别这还是田福军的办公室。
晓霞建议去古塔山,这让沈隆稍微有点心跳加速,他记得书中孙少平和晓霞的第一次拥抱就发生在古塔山上。
出了地委家属院,过了小南河上的水泥桥,沿着一条荒僻的小土路,攀上了高高的古塔山,站在古塔旁的边畔上,夕阳下的黄原城便一览无余了;从高处观望,街道、房屋和人的比例都已经缩小,象小人国似的。
黄原河与小南河如同一粗一细两条银练,闪着耀眼的光辉在老桥附近缠绕在一起,然后到东头飞机场前面拐过一个大弯,就在远方的山峦峡谷间消失得无踪无影了;尽管已是傍晚,但看见大街上仍然有不少行人——尤其是东关大桥附近,忙碌的人群如同暴风雨前搬家的蚁群一般纷乱……
沈隆和晓霞只在塔下立了一会,两个人便不言不语向山后的树林中走去;他们一前一后只管向树林深处走;似乎他们已经约好了一个明确的去处——实际上,是两颗心不约而同把他们导向一个更为静谧的地方。
他们穿过大片低矮的杏树林,来到古塔后面的一个小山湾里;嘈杂喧闹的市声马上被隔在了另一个世界。四周围静悄悄毫无声息,只听见一两声小鸟的啁啾。
这是一个三面被地楞围起来的小土圪崂,长满了茂密的青草;草间点缀着许多无名小花
——红、黄、蓝、紫,一片五彩缤纷;雪白的蝴蝶在花间草丛安心地翩翩飞舞,这地方只长着一棵独立的杜梨树,碗口般粗,浓密的树叶象伞似的投下很大一片荫凉。
沈隆和晓霞走过去,先后坐在树荫下,晓霞的心在狂跳着,脸都红腾腾的,她大概意识到,此时此刻,他们来到这样一个地方意味着什么。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仍然都没有说话。太安静了!静得叫人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一阵凉爽的清风吹来,杜梨树的枝叶在他们头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晓霞顺手在草丛中摘下一朵粉红的打碗碗花,举在眼前微笑着细细瞅着,似乎那上面有什么景致,有什么十分逗人的情趣。少平两只手局促地抱着膝头,一动不动地望着东川空荡荡的飞机场。
“终于毕业了……”晓霞开口说,“他正坐在教室里,突然有个女同学在门口叫他出来一下……”
“他出来了,那女同学在教室外面的走道里,对他说:‘有句话我一直想跟你说:十年以后咱俩见一次面吧!’”沈隆反应过来,跟着说道,这是晓霞很喜欢的一部作品《热尼亚鲁勉采娃》里的对白。
晓霞有些惊讶,她没想到对方也看过这本书,旋即又变得高兴起来,没有什么比这种默契更美好的事情了。
“‘那咱们什么时候,在什么地点见面呢?’,‘十年以后,五月二十九日晚上八点在大剧院那排圆柱正中间的通道里。’”晓霞接着说道。
“……‘要是那儿的圆柱是单数怎么办?”这次沈隆只背了半句。
“那儿有八根圆柱……”晓霞背出了后半句。
“如果我的外貌变化很大,你就凭我那时候的照片来辩认我吧。”
“好吧,那时候我肯定也是个知名人士了,反正我准是乘我的小轿车来……”
“那才好呢,到寻时你就带着我在全城兜风。”
说到这儿晓霞停住了,她抬起头来,用热切而鼓励的目光望着他;沈隆张开揽工汉有力的双臂,把她紧紧地抱住了!她头埋地他胸前,深情地说,“两年以后,就在今天,这同一个时刻,不管我们那时在何地,也不管我们各自干什么,我们一定要赶到这地方来再一次相见……”
“一定!”沈隆认真地说道,他在心中将那个重要的日子又重复了一遍,那时候他一定会和晓霞在一起,一定能避免那场悲剧,一定不会像《热尼亚鲁勉采娃》里的男主人公一样,只能一个人孤独地来赴约。
接近傍晚的时候,沈隆和田晓霞才从古塔山上走下来;他们在小南河边约好了下一次见面的时间,就有点依依不舍地分手了。
晓霞回了地委自己家,沈隆将晓霞送回家之后,也回到了自己的窑洞,开始考虑起未来的计划来,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晓霞即将成为省报的记者,去省城上班。
现在可不比以后,从黄原到省城没有高铁,往返一趟需要花费不菲的时间,如果自己继续留在黄原,以后和晓霞见面的机会可就少了。
这样肯定是不行的,那么我也去省城好了,沈隆做好了打算,反正依靠现在的稿费已经足够自己在省城生活了。
不过不用着急,一切还是等到晓霞正式毕业之后再说吧!沈隆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起身拉开抽屉,取出写到一半儿的稿件,继续写了下去,在此之前还是多写点稿子吧!